楔子

　　Believe中间有个lie，

　　Friend最后免不了end，

　　就算是Lover，最终还是会over……

　　飞机上，一个小女孩用稚嫩的童音慢慢地念着杂志上面的字，虽然所有的中文与英文单词她都能准确地发音，可是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全是不解的神情。旁边靠窗的座位上，一个捧着杂志的短发女子很惊讶：“你中英文字全都认识？”

　　“认识！不过我不懂。”

　　“你在教孩子乱念什么！”过道上忽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女声。

　　小女孩的母亲刚才上洗手间去了，回来的时候正听见自己的女儿在念一些古怪的话。

　　“不好意思，我在看杂志，没发现……”短发女子赶紧解释。

　　“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偷看大人的书，你就是不听！”母亲完全不理会短发女子，而是生气地抱起小女孩，把她放到靠过道的座位上，然后自己坐到短发女子与小女孩中间。

　　小女孩隔着母亲冲短发女子吐了吐舌头。

　　短发女子笑了笑，用嘴型无声地对她说：“If_in_your_life。”

　　天上浓云滚滚，飞机穿越厚厚的云层，开始降落。

　　程一诺从窗口往下看去，在华灯的照耀下，街道宛如一条条金色的河流如密如织，夜晚的城市像一块璀璨绚烂的宝石美得让人心醉。

　　屏幕上的天气预报显示：

　　多云有雨。

　　“又是一个无法赏月的中秋。”程一诺轻轻地说了句。她已经五年没有过中秋节了，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出差。昔日的朋友与情人都散落到了天涯海角，与其一个人守着一座孤零零的城市，倒不如努力工作为经济增长做贡献来得痛快。

　　程一诺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拉着拖箱从机场出口走出来。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司机小杨站在车头：“程总监，您回来了，工作辛苦了！”

　　“真用不着来接我，坐机场巴士回去很方便。”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糖衣炮弹背后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这一点程一诺很明白，她低头坐进豪华宽敞的后座，“今天可是中秋节，张总也不放你假吗？”

　　小杨接过她的行李放进车后尾箱，回到驾驶座回过头来：“我的工作就是随传随到。张总说了，要我一定要接到您，还说今天的晚宴您一定要到场，说有惊喜！”

　　“惊喜？该不会是惊吓吧！我一个经常出差的苦力，又不是公司的活动骨干，James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小杨微笑：“张总说，晚宴是为了庆祝公司的一个大项目顺利开业两周年，如果没有你，这晚宴就没意义了。”他有点好奇地看着这位年轻的总监，她三十岁出头已经公司里的灵魂人物。他刚进公司的时候，听到她的名头以为她是一个强悍的女人，看到本人才发现只是个瘦瘦的年轻女孩：乌黑的大眼睛澄净透明，小而翘的鼻子看起来又有几分倔强，总之绝对与他想像中的女强人决然不同。

　　程一诺摇摇头，笑着说：“公司的大项目大家都知道是哪几个，派专车来接我，该不会是鸿门宴吧。我还真不敢去了，你看我风尘仆仆的，衣服也不正式……”

　　“程总监您就放一个万个心吧，张总都帮你准备好了，你看看旁边的盒子。”

　　程一诺早就发现座位旁边放了一只极其精致的礼盒，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件黑色礼服，连配套的首饰都摆好了。

　　程一诺无奈地摇摇头：“这真是张总的一贯风格。”

　　车子从机场向市区驶去，不一会儿已进入中心区。

　　窗外是璀璨如繁星的灯火，迷离如幻境。程一诺头靠在后座上，眼神恍惚起来。

　　小杨开口说：“当初在这边买房子的人可真是好彩哇。几年前这个区域还只是一片荒凉的填海区，街道上空得被驾校当练车基地，您看看现在，口岸、购物中心、五星级酒店……应有尽有，十年间这边的房价已经翻了二十倍。”

　　“好彩？”程一诺抬起头来，轻轻地动了动嘴唇，“我也曾经是个好彩的人呢。”

　　“嗯？您说什么？”

　　“没什么。你小心看前面的路吧。”

　　夜幕下一幢连着一幢的高楼大厦，像森林里的树木一般朝向车窗后方移去。霓虹闪烁，在夜空里画出一条条五线谱般的音符与线条。

　　小杨打开了收音机，喇叭里传出一个柔软的女声来：“今天是中秋节，有很多不能回家的听众朋友们正守在广播前收听我们的节目。很高兴，今晚能请到如日中天的当红歌手穆珥海来陪伴我们的听众朋友，我知道阿穆非常忙，等会还要参加电视台的中秋晚会直播，所以时间非常紧张。是吧？”

　　空气里传播出一个低低的、软软的却又极富磁性的声音：“是的。很高兴今天能陪收音机前的朋友们过中秋节。在这里通过电波，送上我对大家的祝福……”

　　“所以，我们只有20分钟的听歌与聊天时间，请听众朋友们一定要抓紧时间，把你想对穆珥海说的话，想请他唱的歌，赶紧通过我们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们……”

　　前排的小杨突然说：“哈哈，这个歌手我知道啊，他上个月还来这边开了演唱会的。”

　　“你这把年纪了还追星？”

　　小杨笑：“不是我追星，是我老婆，上个月非拉着我去看演唱会，说是什么最贴近灵魂的声音，找回恋爱的感觉什么的。都是噱头！不过他唱现场确实还不错，实力派。”

　　“There_are_places_I'll_remember，all_my_life_though_some_have_changed。”程一诺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程一诺掏出手机，上面显示“boss”的名字：“嗨，James。你这招先斩后奏永远都用不腻啊。”

　　那头响起一个笑眯眯的男声，带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没办法，你知道我没了你不行。”

　　“你就不怕哪天我不吃你这套了，临阵脱逃？”

　　“你不会的，一诺，你那么心软的人。”

　　程一诺很无语，自己就是被老板吃得死死的，一边被剥削还一边帮着数钱。

　　“中秋快乐。”那边那个不要脸的资本家还在给员工洗脑。

　　“有你我快乐不了。”程一诺直接说。

　　哪知对方忽然换了个语气：“那可不一定，一诺，我提醒你一件事，今晚我有一个大大的惊喜给你。”

　　程一诺忽然觉得头有些痛，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等会我抽不开身接你，你换好礼服后直接上宴会厅来。”这才是老板的本性，什么时候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管你等下要去跳楼还是卧轨。

　　“知道了。”程一诺挂了电话。

　　收音机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大家都知道穆珥海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你的奋斗经历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可以说非常地励志。对了，你最喜欢的人生格言是什么？”

　　“我不敢说自己能影响别人，不过我相信坚持到底，一定能实现梦想。”

　　“阿穆你太谦虚，现在我身边很多年轻人都以你为榜样……”女主播的声音喋喋不休。

　　“哈哈！这主持人话真多。”

　　“呵呵。”程一诺只好跟着笑了两声，有点敷衍，她想。

　　……

　　“刚才我们已经念了听众朋友的留言，下面我想请阿穆现场清唱一首送给我们的听众，可以吗？”

　　“没问题。我想送给我最好的朋友一首她很喜欢的老歌，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也许现在的年轻朋友都已经不再听了，不过这首歌很有意义，祝大家中秋快乐。”

　　“哇，很真诚的祝福，下面我们就来欣赏阿穆现场演绎的歌曲。”

　　“There_are_places_I'll_remember（浮生彼岸）

　　All_my_life_though_some_have_changed（灯明灯灭）

　　Some_forever_not_for_better（浮生若斯）

　　Some_have_gone_and_some_remain（花开花落）

　　All_these_places_have_their_moments（白驹过隙）

　　With_lovers_and_friends_I_still_can_recall（君留于心）

　　Some_are_dead_and_some_are_living（人来人往）

　　In_my_life_I've_loved_them_all（浮名于世）

　　……

　　I_know_I'll_often_stop_and_think_about_them（承君一诺）

　　In_my_life_I_love_you_more。（必守一生）

　　………”

　　“咦？这歌好像跟你的手机铃声是同样的一首歌曲啊？”小杨从后视镜回望着程一诺，忽然发现她使劲按着太阳穴。

　　“程总监，您没事吧？要不要清凉油？”

　　“我没事，可能坐飞机累了。清凉油的味道太重，等会儿见人不方便。”程一诺揉着太阳穴说。

　　“唉，你也是真辛苦。不舒服就请假别工作了。”

　　程一诺长叹了一口气，她的确想临阵脱逃，今天真的不适合工作。

　　车子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之后，司机小杨说：“程总监，马上就要到了。你是要请假，还是上去？”

　　程一诺无奈地摇摇头，想起那句话来着“自己选的路，跪着都要走完”，代价太多了，如果不去，对不起那些代价。

　　“上去。”

　　车在酒店门口停住了。

　　玻璃大门里灯火辉煌，与外面昏暗的街道形成强烈对比。旋转的玻璃门好像隔离着现实与幻境两个世界。

　　打开车门，程一诺抱起纸盒，朝旋转着的玻璃大门走去。那个等着她的“惊喜”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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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Tomorrow_is_another_day!

　　————程一诺2007年2月20日

　　雪花漫天飞舞，银白的世界里，火车慢慢启动。隔着冰冷的车窗，她看到他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睛，他的米色长围巾、温柔的嘴角。

　　一诺，我要走了。

　　不！你不能走。

　　她慌张地伸出手。

　　我必须走了，你已经长大了，该区分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了。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你！

　　傻瓜，我不是已经在你身边很多年吗？他微笑着伸出手掌，轻轻地挥了挥，掌心的热气在窗户上印出一个掌印。去吧——

　　火车徐徐地开动了。

　　不！程一诺迎着风追赶着火车，可是车已经行远了，只留下空空的铁轨，和迎面扑来的冰冷雪花。

　　程一诺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眼睛，地铁里的通风空调毫不吝啬地把冷气吹在她脸上。哎呀！已经到站了！！都怪昨晚看韩剧看到半夜两点！她飞也似地跳起来冲向门口，地铁门几乎是夹着她的后脚跟关上的。

　　程一诺踏上扶手电梯，吐了口气。这个凡睡着必做梦的习惯已经跟随了她很多年，要不是在关键时刻醒了过来，她就要坐过站了。

　　话说回来，地铁真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交通工具：只有它能让你免费地坐回头车。程一诺常常觉得如果交通工具是男朋友的话，地铁无疑是最好一种。私家车舒服却要付出油费、保险费等高额代价，还要面临塞车、碰瓷等风险；公车廉价方便却挤得你狼狈不堪苦不堪言；只有地铁，不仅从不迟到，舒服还便宜，最关键的是：他允许你吃后悔药。

　　从地铁站出口回到地面，程一诺像是一尾鱼儿从金鱼缸跳到海里。炎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她为了新工作特地而穿的西服，此刻困住身体有些发热了。会不会走到公司已经一身汗味了呢？程一诺想。幸好早上出门前抓了支小香水塞在包里，实在不行，就用香水混汗味熏倒周围的人，她自顾自傻笑着朝不远处的那栋大厦走去。

　　早上妈妈打了电话来，提醒她新工作第一天不要迟到。对于她突然从一个国企辞职的行径，家人从开始的大肆反对，到现在的承诺不使用武力反对，历经了大约半年的时间。当初国企的工作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去的，程一诺的专业并不对口，半调子出身，跟着师傅当学徒才算勉强进了设计院的门。家人觉得进了国企就是找到了铁饭碗，不能理解程一诺突然的决定。程一诺的解释是：师父出国了，自己留下无地容身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混日子也能混下去，但她不想变成只会织毛衣、看报纸，谈论孩子聊八卦的中年妇女，无所事事地浪费光阴。程一诺不想跟她们一样，至少在四十岁以前不想。

　　母亲其实是个智慧的人，她说：“一诺，你不要瞧不起这些人，等到有一天你年纪大了，才会发现平庸才是人生的真谛，这样的工作生活状态是可遇不可求的。”

　　程一诺说：“我懂，可是我不想拥有没有奋斗过的青春。”

　　母亲没有说再多的话，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但是行动上还是看得出对女儿的支持。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程一诺毕业两年了，男朋友还没有着落。

　　当第一个阿姨开始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她就预感到前程不妙，自己在阿姨们的眼里，可能即将成为“剩斗士”了。

　　第一次相亲时的尴尬至今记忆犹新，在一家环境优雅的咖啡厅，当程一诺走进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很绅士地提前在座位上等了。看到她走过来，对方礼貌地稍稍欠了欠身。双方交谈得还算不错，对面男士也是一位相当有性格的人，本来是一位人人羡慕的公务员，后来因为不能忍受死水一般的生活而离职经商。程一诺后来果断地决定辞职，也受了此男略带传奇经历的鼓舞。

　　没有折腾的人生，是没有色彩的。程一诺暗自想。

　　到末了，双方从工作聊到兴趣爱好，倒没有什么令人不快的地方。买完单后，程一诺站起身来，有点期待地望着对方男士：“你爱好篮球，身材一定很棒！”

　　话一出口就悲剧了，那位男士慢慢地站起来，程一诺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头顶慢慢地升高、升高……然后在和她齐平，哦不，甚至还没到平视的角度，停住了。

　　程一诺看到对方嘴角尴尬的笑，她忽然感觉自己比对方还要尴尬，只好尽量不正视他，出了咖啡店的门后，礼貌地道别，然后飞也似的拦了一辆的士逃走了。她感觉自己像个小偷，偷了别人的自尊。

　　这就是相亲，你也许会遇到跟你门当户对，智商、情商旗鼓相当的对手，但是，遇到“真爱”的机率，大概和中彩票差不多吧。

　　老天，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邂逅我的“梦中人”？程一诺想。

　　城市中心CBD的大厦一栋接连一栋，互相攀比着谁的单价更高，在这里物美价廉是可耻的，没有最贵，只有更贵。

　　踏进中心大厦豪华的大堂，程一诺看看墙上闪烁着的红色电子钟牌，八点十五分，很好！提前45分钟到达公司，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准备一切。

　　叮咚。

　　电梯门开了。

　　踏进空无一人的豪华电梯，三面镜子同时从不同角度照出程一诺的身影。她有些得意，在一个如此繁忙的星期一的早晨，她居然可以一个人独享一个电梯，要知道再过十五分钟，楼下乘电梯的人就要排长队了。程一诺第一次来面试的时候，在楼下排着队足足等了十五分钟的电梯，差一点迟到。

　　抬手按下25楼的按钮，程一诺并手站好，等待着电梯门的合拢。

　　突然，一只手从即将合拢的门缝里伸了进来。这是一只纤长、指甲干净的手，还可以看到整洁的衬衣袖口。

　　门又开了。一个衬衣男走了进来。

　　冷峻的面容、细长的眼睛、微扬的嘴角，一脸腹黑的表情，这是个标准的精英男。不！不标准，颜值爆表。

　　精英男看了一眼程一诺，转身准备按电梯楼层，手停在25的位置上，发现那个圆圆的按钮已经是红色的了，他的手又放了下来。

　　他也去25楼？难道是同事？程一诺奇怪，来过三次面试没见到公司里有这个人呀。

　　电梯门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外面又响起了”哒哒哒“踩着高跟鞋跑步的声音，“等一下——”

　　这就是商务大厦的电梯最讨厌的地方，你每一次按下关门的按钮时，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哪种结果：A，电梯上升；B，门又被外面的人按开。

　　现在出现的很明显是结果B。

　　一个把头发烫得很像方便面的女人踏着高跟鞋快步走了进来，她站在程一诺的前面。电梯载着三个人徐徐上升。程一诺看着方便面女的后脑勺，忽然想起家里那包方便面放了很久了，应该扔了。

　　方便面女仰头看着旁边的精英男，脸上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课长，早啊。”

　　课长？？课长！！传说中的课长！！程一诺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众经典日剧风衣飘飘的男主角形象。

　　在秋风萧瑟的早晨，穿着风衣的课长和穿着风衣的她，一前一后走在上班的路上，这才是属于上班族的爱情啊！

　　程一诺伸手擦了擦鼻尖的汗，对于处于亚热带海洋性气候的这个城市，以上情节都只能是幻想。

　　等等，课长？程一诺的公司跟日企、日资没有半毛钱关系。怎么会有课长？难道，他不是和她一个公司的？

　　幸好，方便面女很快帮她问了她想问的问题：“咦，课长，你怎么也去25楼？忘了按电梯按钮吗？”

　　程一诺这才发现26楼的圆按钮也变成了红色的，显然是后进来的方便面女按下的。

　　精英男的声音不急不慢，声如其人，冷峻。“刚才保安告诉我，昨天快下班的时候有个快递被错送到了25楼，我去取一下。”

　　方便面女耸了耸眉毛：“快递公司的人怎么这么粗心！你让小李去拿就好了，何必亲自去。”

　　“给客户印的宣传资料，要的急。”精英男言简意赅。

　　从他们的对话里，程一诺断定腹黑课长大人是一个凡事亲历亲为、一丝不苟的事业男。从方便面女一脸崇拜的表情来看，他在下属心目中的人品应该不错，再看他的手，干干净净，没有戒指。

　　9.9分！扣掉0.1不给他骄傲。程一诺立刻在心里打上了分数。

　　程一诺走近公司大门口的时候，前台已经开门了。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进去。她的座位就在大厅里，放下包，回头朝前台望去。只见精英男跟前台小姐说着什么，然后前台小姐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他。他貌似说了句谢谢，拎着包裹就走了。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表情，若不是嘴角有点微微上扬，冷峻得像一张“僵尸脸”！这个人一定不好相处，程一诺想。

　　第一天上班，程一诺在忙碌中度过了，前两周是公司内部的各项培训。这是一家已经上市的游戏公司，流程和制度已经比较规范完整，在各种文档中穿梭一整天后，她还没回过神来，第一天已经过去了。

　　快下班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

　　“晚上有重要事情商量。回家吃饭。”姜晚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