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丝
女人是天生的侦探。
-----------程一诺2007年2月21日
姜晚琪，二十八岁。
一家外资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副经理。
有一个交了八年的男朋友。两人是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一起来到S市，去年付首付买了期房，已经供了快一年，今年年底就该收房了。为了节省开支，男友一直住在公司的免费宿舍里。
姜晚琪必须要重点介绍一下，一是因为她是程一诺的表姐，二是因为她是程一诺的房东，尽管是二房东。两人合租了一套两房一厅的老式居民区的房子，没有电梯，环境倒还算清幽。小区里种满了盘根错节的榕树，从枝干垂下的万千根须，在晚风吹拂下还有些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感觉。
老小区的房租便宜，缺点是离中心区太远。程一诺坐地铁从公司所在的CBD回到小区时，大约是晚上七点半。公司有一种可怕的加班文化，虽然明文规定六点钟下班，可是到时间了谁也不敢走。女魔头上司有一句非常经典的语录：“按时下班，证明你的工作量不饱和。”
程一诺想起自己以前所在的单位，还不到五点半，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甚至说，在时间过了五点以后，就没有人愿意再做公事了。那种日子，就算待遇不高也舒服得可耻。对于自己小小的怀念，程一诺稍微鄙视了一下，加快脚步回家。
“靓女，睇下草莓吧，好新鲜的草莓。”楼下菜档的阿婶叫她。
程一诺瞄了一眼，草莓红艳艳的，躺在绿色枝叶垫底的篮子里，像一张张小嘴，呼喊着：“快来亲我呀。”
见到程一诺看着草莓出神，阿婶赶紧说：“十块钱，全部给你了。收档了。”
于是，程一诺拎着一塑料袋红艳艳的草莓上楼了。
五楼，说高不高，说矮不矮。刚好在气喘吁吁想要停下休息的时候，到了。
程一诺打开门，客厅里飘出一股香味。
“煲汤了？好香啊。”程一诺一边换鞋一边喊。
姜晚琪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只汤勺。“生熟地煲龙骨。”
“哇!琪琪，冲着你这手煲汤的功夫，谁娶了你真是有福，便宜了陈明那小子了。”
姜晚琪比程一诺大差不多五岁，两人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比较深厚。程一诺小时候还乖巧地叫琪琪姐姐，后来长大了，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就直接管她叫琪琪了。
陈明是姜晚琪的大学同学，大三时两人是校辩论队的队友，同进同出几轮比赛下来就好到一块去了。一开始的时候家里人都反对两人在一起，因为陈明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姜晚琪就跟中了魔似的，非君不嫁。经过八年抗战，两人各自事业小有成绩，房子也买了，家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现在就等着新房入伙装修结婚，总算是要修成正果了。
“快洗手吃饭。”姜晚琪拍了拍正趴在汤锅上猛嗅香味的程一诺的头。“蒸桑拿呢这是。”
两人摆好了碗筷，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准备吃饭。程一诺端起汤碗喝了一口，生熟地本身是药，有清热凉血、养阴生津的功效，与龙骨一起煲上三个小时，汤汁变得乌黑浓郁、香气扑鼻，当然每个人煲汤的技巧不同，程一诺就特别喜欢姜晚琪的这一味手艺。“对了，你说有重要的事情商量，是什么事？”
姜晚琪说：“陈明约我后天一起吃晚饭。”
程一诺翻了个白眼：“不是吧。这算什么大事啊？我也跟你说件大事，我明天还坐地铁上班。”
姜晚琪用筷子敲敲她的碗：“别贫嘴，我们去国贸顶层吃。”
“哦。”程一诺吞下一口饭，突然瞪大眼睛：“哇！这么大手笔，那么贵那么浪漫的地方！他是不是要向你求婚？”
姜晚琪脸一红：“你怎么知道浪漫了，你去过？”
程一诺放下碗：“我这无产阶级哪有闲工夫去那种地方，别转移话题。快说说，是不是要求婚了？”
“我哪知道！”姜晚琪夹了条青菜，放在碗里，“赶紧吃，后天的晚饭你自己解决吧。”
“我多大个人了，你就别担心我了，朝着你的美好前程飞奔吧！”程一诺激动得差点把汤洒了，“有件事先说好，你结婚后也要让我经常去蹭汤喝。”
姜晚琪也翻了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对了，你今天新公司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忙得水都忘了喝，能有什么感觉。”程一诺忽然想起了一双手，奇怪，回想起今天工作了一整天的大厦，首先映入她脑海的竟然是那双干净、纤长的手指，以及冷峻的“姜丝脸”。
“不过，还不错。”她补充了一句。
“什么还不错？环境？氛围？领导？同事？”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赶上十万个为什么了。还不赶快去美美容做做头发什么的，瞧你还没嫁人都快成黄脸婆了。”
“不要说我，看看你自己！”姜晚琪夹了一块肉给程一诺，“小姐，请问你的胸去哪了？还有头发，拜托你也留个长发，不然我真不知道身边的是表妹还是表弟。”
程一诺目瞪口呆：“你也太损了吧?我才说一句，你不愧是搞人力的……”
铺满落叶的林**上，空气也十分清爽，天地都呈现着一股暖暖的橙色。程一诺光着脚踩在落叶上，发出“嚓嚓”的声音。
远远的，在道路前边，有个穿着风衣的高大背影。他缓缓地前行着，风卷起他的长围巾，向后飞扬。
你回来了？
程一诺想要追上去，可是那林荫路仿佛成了跑步机，不管她怎样挪动脚步，永远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等等我。
他缓缓地回过头来。
奇怪，这次却看不清楚他的颜面，只看见他向后伸来的一只手。
干净而修长………
程一诺猛然惊醒！地铁还在呼啸着……她看着地铁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灯光，自己的脸映照在玻璃上，两条深深的黑眼圈，好像熊猫……唉，昨晚又没睡好。
八点十五分，她准时又到了中心大厦的大堂里。
电梯间空荡荡的，她按下向上的圆按钮后，心里有些许的失落。
叮咚！电梯门开了。
程一诺垂着头走了进去，刚抬起手想去按25楼的按钮，忽然发现26的按钮是红色的。
脑后的头皮一阵发麻，好像有雷达竖了起来，她斜眼偷偷瞄了瞄旁边的镜子，果然，姜丝脸和另一个西装男站在身后。他们从负一楼上来的？西装男的手里晃着一把车钥匙，难道姜丝脸是坐他的车来的，他们为什么会早上一起来上班？
程一诺忽然发现自己有侦探的天赋，忘了是谁说过，女人都是天生的侦探，或者应该说八卦是女人的天性？
程一诺有些羞愧地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西装男忽然开口说，“什么味道？”
程一诺一窘，不是在说自己吧，她没有抹香水啊！电梯里的确有一股残留的香精味道，但不是她啊！她也在电梯里受过浓郁无比的香水的毒害，对于这种行为她也是鄙视的。
换了边脚站立，一方面是想摆脱窘困的感觉，一方面是抗议：香水不是她喷的！虽然她天天带着小香水瓶，可是她是极少喷的！这种话说出来有人信吗……
那还有谁？电梯里就他们三个人，总不可能是姜丝脸吧。
“草莓的味道。”姜丝脸说。
程一诺一愣，低头看看手里拎着的纸袋，他还真说对了。昨天没吃完的草莓被她打成了草莓汁，装在塑料密封杯里带了过来。这号称不漏水的密封杯怎么封不住气味呢？
程一诺不安地晃了晃纸袋，喉咙很想咳嗽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姜丝脸似乎意识到了草莓的味道是从前面这个女孩子手里的纸袋里散发出来的，他即时地转变了话题。
“James，昨天的谈判怎么了？听说不太顺利……”
“嗨，说起这个我可生气了，你不知道昨天那个客户有多烦……”
25楼到了，电梯门一开，程一诺以竞走的速度逃了出去。直到听到身后电梯门合拢的声音，她才停下脚步。
回头看看电梯上的显示屏，电梯在26楼停了一会儿，然后又下降了。
她舒了口气，然后又恼起来：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怎么想关我什么事。草莓味多好，纯天然又没有香精。话说，两个男人干嘛对草莓味这么敏感啊……
程一诺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后鄙视了自己一把，甩甩头朝自己公司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