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奴婢知错,日后绝不再提!”
似云如蒙大赦般忙跪地磕头,吓得小脸都白了。
温迟只觉头疼,伴着官道上由远及近的嚎哭声,淡声道。
“并非怪罪,只是提醒,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似云一颗心又落回了肚子了,见她依然愣在原地,拂冬忙伸手拍了拍她,示意她赶紧行礼起身。
温迟转身看向马车外背着她偷偷抹泪的徐南烛,唇边的笑,不由得带了些苦涩。
她的死对自己来说除了无力了一些,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因为死后所见之事委实让人震骇,倒使得她都忘了今日是她下葬的日子。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有趣,她待在一个可怜姑娘的身子里,还能眼睁睁瞧见为自己送葬的队伍。
她若不是今日与南烛见了面,南烛会在今日得知她死讯之后,不顾她的交代为了替她报仇而死去.....
章家和忠远侯府她闯不进去,这送葬的队伍她却可以相陪。
可那假的‘李乘歌’又岂是草包,送葬队伍里都是高手。
想到此处,她一直平静的心蓦地揪了起来,直到对上徐南烛那双恨意滔天的眼睛时,才又不得不让自己再次平静。
“蓝姑娘,过来。”
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徐南烛从缓慢走来的送葬队伍上收回了目光,转身回到了马车辕坐处,却是垂下了眸子,不知想藏住些什么。
温迟看向脚边露出的双刀刀柄,动了动脚踢了回去。
送葬队伍走近,她掀开窗帘看向那满脸悲痛的执引之人,这是死后至今第二次与李乘昭相见,他们探听她的所有习惯,包括习武招式。
李乘昭自小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成为李乘歌而活着。
他也有一张与她上辈子很像的脸。
她的亲生父亲与她名义上的‘亲生父亲’,她的大伯,两人本就是双生兄弟,忠远侯府能有一个与她如此相像之人自然不足为奇。
呵,他们当真是费心了。
现下想来,当年她当真是蠢极了,满心满眼都放在了战场之上,对于他们所谋,竟是没有一丁点儿察觉。
更是为了大伯口中的家族未来,戎马浴血整整十年。
他们以为在战场之上让亲信对她背后出刀,至她失血昏迷便能瞒住她;他们以为对她用毒,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挑断她的手脚筋,而她还茫无所知....
可她的亲卫挑断她手脚筋时似是太过专注,就连她当时已然睁开了眼也未曾察觉。
她模糊间再次醒来之时,她已然身在长陵,而眼前所现都是他们满含关切的目光,而那些对她出手的亲信近卫,就站在他们身后。
他们还在哄骗于她,一开口便是章兴辰心悦她多年....
实在可笑,章兴辰的确是知晓她为女儿身的唯一一个‘外人’,她曾想过,把自己的位置让出去之后,能恢复女儿身嫁于他。
她也曾想过,忠远侯府本就是武将出身,不论换了谁,他们都会对她的兵好。
可是....那些忠心于她的将领战士,也被埋在了那场战役的黄沙堆里。
他们下手太快,眼见与北狄胜负已分,便不再需要她了。
她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小姐,他们已经走远,咱们是否继续启程。”
徐南烛握着温迟的手,看见了她眼底毫不遮掩的不甘和恨意,她的心似是被人撕裂了一般的疼。
她语带哽咽,压着音量。
“小姐放心,我会一路陪着你。”
温迟收敛干净心绪,想要说话又一阵猛咳,似是要把心肝肺腑给咳出来。
徐南烛哪还有心情难过,忙侧身为她抚背,见她缓了过来却是一颗心又降至了谷底。
因为,她看见了那帕子上的血丝。
温迟把帕子塞进身侧的包袱里,苍白的脸色被咳出些红晕,笑着对她开口。
“蓝姑娘,启程吧。”
*
她们一行人,在城门不远处便下了马车分了道。
徐南烛在城门口一处茶摊给了摊主二十文,要他帮忙看着马车,而后她才拿起自己的弯刀先行进了城。
温迟抬眸看了看城门之上那苍劲的「长陵」二字,忽觉似是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都有些陌生了。
拂冬上前朝守城士兵出示将军府腰牌,她收回目光抬步踏入长陵城。
虽城外已可见其内繁闹,可城内到底是不一样的。
玄武大街广阔,南城门直指宫门,只是所隔太远,冬日里的雾气把皇城笼罩得近乎虚浮,倒是那道竖立在宫门前的巨大影壁可看清其上所雕龙头。
街边的叫卖声把温迟从那空幻中召回,街边包子铺煎饼店炉里炭火噼啪作响,伙计手脚麻利的把蒸笼打开加上一笼生面,热气蒸腾哪怕隔得稍远也扑了温迟一脸。
拂冬有些担忧地靠近了她,“小姐,此地人太多了,咱们可要去雇上一顶软轿?”
她们的银子不多,租马车不够,可在城内租上一顶软轿也是够的。
温迟摇摇头,拉着她们往街边靠了靠,淡声道:“那咱们便走快些吧。”
她要走着去,自有她的道理。
似云拂冬对视一眼,也不敢再劝,只搀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直走到了玄武大街正中,街道之上人才少了好些,毕竟此地样样精贵。
“避让!避让!”
“郢王回城!”
“避让!”
一阵马蹄声快速靠近,盔甲与腰间刀剑的碰撞声极为好听。
温迟退开几步,朝队伍正中马上之人看去。
外裳为玄,中衣丹雘,墨玉小冠高竖乌发,额边碎发自然垂落,周身那渊渟岳峙的气势,也只能靠那张脸撑着了。
错身而过之时,温迟看见了他脑后随着乌发滑落的正红发带。
还是那么爱炫弄。
大邺最年轻的皇叔。
郢王,谢止。
她打过。
只不过,他不是被派往烛海探通商之道了吗?
死后她所见里,目光所及之地,并未有他。
“小姐,誉王府就在前头了。”
拂冬的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她实在是怕得很,三小姐怎么可能会自己甘愿嫁给誉王,誉王府又怎会是什么好地界!
若小姐此去出了何等变故,她们只能以死谢罪!
温迟站定撑着她,悠悠地喘息着,落在远处的目光里尽是寒霜。
待她缓过来后却是一言不发继续往誉王府去。
行至誉王府远前时,温迟放开了她们的手。
“你们不必跟着。”
誉王的猖狂是需要养的。
杀人之事,她们不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