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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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满门白幡,红烛凄冷,灵堂内一片肃杀。
崔芙跪在蒲团上,身后传来的是谢老夫人尖锐的谩骂:
“都怪你这丧门星!整日哭丧着脸,若不是你,昭儿怎会死?你就是谢家的灾星!”
老夫人的手指几乎戳到崔芙僵直的脊背,眼中恨意滔天。
崔芙缓缓抬头,未施粉黛的面容苍白如纸,双眸红肿,她依稀记得当初算姻缘时,她与谢灵昭的八字不合,命中注定早丧夫,可谢灵昭却笑着对她说,他不信这些,力排众议将她迎娶过门。
十里红妆,八抬大轿,即便公婆不喜,他依旧竭力维护,事事以她为先,可如今,那个会温柔唤她“娘子”的谢灵昭,却变成了一具冰冷死尸,静静躺在棺木中。
崔芙垂眸,无言以对,唯有两行清泪滑落,浸湿了衣襟。
谢老夫人最厌她这副娴静柔和的性子,即便此刻看起来也毫无波动,忍不住怒声咒骂:
“该死的人是你!你还我孙儿!你还我孙儿!”
江氏扶着老夫人,亦是泪流不止:
“老祖宗,您消消气,别伤了身子。”
她转头冷冷看向崔芙,
“还不快滚!别脏了昭儿的灵堂!”
谢灵昭是她唯一的孩子,如今人没了,什么都没了,只有这“罪魁祸首”还在此惺惺作态。
崔芙一动不动,她知道,谢灵昭一定想见到她,临走前,他还吻了她,说回来时给她带冀州的栗子和糖人。
可如今,她什么都不想要了,只盼他能醒来再与她说说话。
江氏见崔芙没什么反应,怒火中烧,抄起一旁的烛台狠狠砸了过去。那烛台顶部尖锐,若扎在人身上,必会穿出个窟窿。
崔芙闭上眼,认命般等待疼痛降临,或许,就这么死了,也未尝不是种解脱。
可等了许久,想象中的痛感并未传来。
她缓缓睁眼,只见身前站着一袭雪青色长袍的青年,五官精致昳丽,眼尾微微轻垂,气质清贵如玉,生的天人之姿。
他徒手接住了那烛台,掌心鲜血淋漓。
江氏一愣,眼中闪过厌恶:“你来做什么?”
谢清席立如芝兰玉树,眉眼淡淡,声音温和却显得疏离,“自然是过来送葬的。”
江氏面色不虞,谢清席乃是旁支寄养在谢家的遗孤,据说还是是花姐儿所生,卑贱至极,可偏偏一举中了状元,如今在翰林院当值,成了天子近臣,前途无量,就连老爷也对他赞誉有加。
若是昭儿还在,岂容他放肆?
她冷声道:“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谢清席缓缓将烛台的尖刺从掌心拔出,动作斯文:
“姑母息怒,灵昭兄身首异处,清席自然痛心,过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他声音清润,话中却带着嘲弄,
“只是姑母无故将怒意加之旁人恐怕不妥,灵昭兄泉下有知,也会死不瞑目。”
江氏气得脸色铁青,却碍于丧礼不便发作,一个庶子怎有资格插手谢家的事儿?
恰在此时,谢老夫人悲痛过度,昏了过去,江氏连忙搀扶老夫人离开,灵堂中只剩谢清席与崔芙二人,冷清得可怜。
谢清席垂眸看向失魂落魄的崔芙,声音清润,如同玉环相扣:
“您快些起来吧,外面的宾客将至,您是谢家的长媳,这些还需您来打理。”
崔芙鼻头一酸,眼眶微红,这么多天了,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承认了她的身份。
是啊,她是谢灵昭的妻子,谢家的长媳,不该再像从前一样,躲在灵堂里等待丈夫的庇佑。
崔芙缓缓站起了身来,不过因为跪的时间太长,脚步略有些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还好眼前俊美的青年出手扶了扶她。
不过待她站稳后立马就收回了手,显得斯文有礼。
她轻声说了句,“多谢。”
谢清席缓缓摇头,将手收了回去,“您不必客气,我相信灵昭兄也不愿意看到你如此难过。”
他说话时的声音格外柔和,似情人低语。
可崔芙满心皆是谢灵昭,未曾察觉任何异样。
她低头,见谢清席垂在身侧的左手仍在滴血,雪白的衣袖已被染红,触目惊心,崔芙秀眉微蹙,他竟然伤的这么重还在宽慰自己?
忙从怀中掏出了一条柔软的绢帕,想要替他止血,可谢清席却将手一缩,语气淡淡:
“不必。”
崔芙抬眸,眼中满是疑惑,却听他低声道:“清席怕脏了您的帕子。”
在他眼中, 她如同神龛上供奉的白玉观音,不染纤尘,应当被好好珍藏,血水太过脏污,不配让她动手。
崔芙轻轻抿唇,眼角泪痕未干,“这伤是因我而起,一条帕子而已,算不得什么。”
谢清席眸中闪过一丝暗色,随即垂下睫羽,掩去情绪,他将手伸了过去,任由崔芙替他包扎。
两人距离极近,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似冷白的梅香。
崔芙简单替他止住血,语气关切:“这伤的有些重,我还是给您唤个大夫过来瞧瞧吧。”
谢清席垂眸,看着帕子上那朵被鲜血浸透的兰花,嘴角噙着浅笑,眼神缱绻:“您去忙,不必管我。”
崔芙点头,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当初谢灵昭在世时,不喜她与谢清席相处,她便一直与他保持距离。
如今看来,他温和有礼,金质玉相,当是如玉树琼枝般的人物,是她偏颇了才是。
就在这时,崔芙的贴身丫鬟玉芜走了进来,低声道:
“小姐,老爷和夫人已经到了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