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对面，是个四五岁，瘦骨嶙峋的小孩子，名叫景思恒。

楠川就指着那具勉强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身体，“这丫头虽然不是我们家的，但好歹我们也养了她这么多年，五十文钱，都不够她一年花销的呢。”

楠溪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下梆硬，也不知道是躺在什么地方，耳边……

楠溪想瞪大眼睛，可惜她现在身上昏沉沉的，连手指头都动不了，更别说睁眼睛了。

但这并不影响她震惊，说话这俩人，是人贩子！

不是吧！她听着买家的声音，应该还是个小孩子啊，现在人贩子的业务能力都已经内卷成这样了吗？连小孩子都要披挂上阵了？

景思恒不为所动，“人已经死了，五十文已经算多了，你要不干，我就找别家，听说隔壁村子陈家的闺女也要不行了。”

楠溪又想瞪眼睛了，买卖尸体？这俩人是有那个大病吧！这是什么特殊爱好？

嗷呜！脑壳疼！楠溪想抬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像是有一条蟒蛇那么粗的虫子，往她脑袋里钻。

外界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就只剩下一阵滋滋的电流声，耳鸣了！

等到疼痛缓缓平息的时候，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已经与她融合，眼角垂下两滴清泪。

景思恒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两滴晶莹，抬手拦下还在企图抬价的楠川，“行了，我也懒得麻烦，给你加十文钱，再多是没有了。”

“这……”楠川还在犹豫。

景思恒心中微动，“你若是同意，我现在就给你拿钱，咱们钱货两清，若不然，只怕你们还要给她准备一张席子下葬得麻烦。”

楠川一听这话，也就顾不上继续抬价了，一张席子还要十几文钱呢，还要请人挖坑埋葬，又要请帮忙的人吃饭，里外里没有一百文钱都下不来。

“行行行，就六十文，你现在就把人带走！”楠川摆摆手，算是同意了。

楠川背对着楠溪，没看到那具本来已经没气了的尸体，已经睁开眼睛，正满脸好奇地打量周边的环境。

景思恒准备齐全，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到楠川面前，又拿了印泥出来：“既如此，为了免得以后麻烦，还请签字画押。”

东西都递到楠川面前了，为了能尽快拿到银子，楠川连犹豫都没有，就在那纸张按了手印。

至于签字……

别闹了，别说这楠家村了，整个南城都找不出几个读书人来，连计数都是在墙上画竖道的，这村子里的人，连取名字，都是山川河流，鸟兽虫鱼的，认字就更别提了。

景思恒收了字据，福了一串钱给楠川，这才绕过楠川，走到楠溪跟前，小小的人居高临下的看着楠溪，“能起来吗？”

那像是看着一个瘫子的眼神，让楠溪心头好生不爽。

正在数铜钱的楠川听见景思恒对楠溪说话，差点以为景思恒是脑子有问题了，刚要提醒他：楠溪那傻子都死透了。

转过身来一看，就见原本已经咽气的楠溪，竟然睁着眼睛和景思恒大眼瞪小眼。

“楠溪，你没死？”楠川做到了楠溪想做很久都没能成功的动作——瞪眼睛，楠川长了一双三角眼，平常看还没那么明显，这会儿瞪大了，楠溪才真切的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三角眼。

“你才死了呢！”她才死而复生，就有人盼着她死，她能开心吗？

楠溪的声音不大，中气也不足，但这话，却是从前她不敢说出口的。

楠溪是楠家老三捡回来的孩子，当时她还小呢，却已经初见美人模样。

楠家老三把她捡回来，可不是善心大发，而是觉得这丫头长得这般美，以后无论是给自家儿子做童养媳，还是卖掉，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不曾想，过了许久，才发现，这表面上乖巧的孩子，实际上竟然是个傻子。

话都说不明白，磕磕绊绊那种，这下本来喜欢楠溪的楠川对她嗤之以鼻，后来这事儿不知怎么的就传扬出去了，楠溪就被砸在手里了。

这么多年，楠溪在楠家受尽了打压，几次差点丧命，这次，也是因为姚穆氏，也就是姚老三的婆娘，楠溪名义上的养母，让她上山割草喂鸭子，几天没吃饭的楠溪生生饿死在上山的路上。

楠家这些人还不肯罢休，又要卖了楠溪的尸体，从她身上捞最后一笔。

“不卖了！”楠川眼珠子一转，一把推开楠川，“我们不卖了！”

“你已经将人卖给我了。”景思恒指了下楠川手上的一起那串钱，“而且，你已经拿了钱。”

楠川本来把那串钱当成宝贝，这会儿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想要扔掉，又舍不得。

“你非要买也行，得加钱！”

楠溪：果然，就不能对这一家子人渣抱有希望。

“我们已经签了字据，现在这人是我的了，你若是想要反悔，咱们不妨到衙门走一趟？”

楠川面露惊惧。

这个时代的百姓，对当官的，有一种发自内心，融入骨血之中的恐惧。

一听景思恒说要见官，楠川也不敢横了。

“那，那你买的是死人，楠溪现在活了！”

“我们字据上签的，是买楠溪这个人，至于她是生是死，并不相干。”

楠溪着实没想到，这小屁孩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起话来，竟然这么噎人。

“对了，我听说，陈大人这两天随着夫人拜访岳父，正好就在楠家村，不然咱们现在就去找陈大人评评理？”

陈大人是本地的县令，娶了楠家村的姑娘，也算是半个楠家村的人了。

楠溪心头惊奇，没想到这小小的娃儿，神思如此敏捷，竟然还知道拿这件事情吓唬楠川。

楠川也果然被吓住了，“我和你说笑呢！你这孩子，可真是半点玩笑都开不得，陈大人那么忙，咱们去打扰他老人家作甚，这人既然卖给你了，那你就带走吧。”

景思恒闻言满意点头，颇具少年老成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