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破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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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紧紧的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躲在空着的水缸里,外面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惨叫了,他似乎从一开始就躲在这里,有人告诉他这里很安全,他听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浓重的血腥味完全可以想象外面如何的血流成河,尖锐的石块似乎扎伤了他的手,鲜血顺着指尖滴下,他却恍然不觉。
他该感到害怕吗?他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躲在水缸里?
“师兄!师兄起床啦!”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眼睛上,他抬起手挡住了刺目的光,又是这个梦,为什么总是做这个梦。
“大师兄——”门外的人故意拖长了声音,语气却依旧充满笑意,“师兄已经太阳晒屁股了,你再不起来,师父就该骂你了。”
他慢吞吞的穿好衣服,伸了个懒腰,打开了门,在门外少女脸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你呀,我看你再不去早课,师父也要连你一起骂!”
少女掐着腰:“哼!说了不要随便摸我的脸!”
“走了,”他又打了一个哈欠,将手抱在脑后,吊儿郎当的走向演武场,“去看看那些小兔崽子们练得怎么样了。”
少年迎着日光,身后的影子拖的长长的,月白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他似乎总是这样懒懒散散,甚少见到他对什么上心,除了睡懒觉,只要一有时间,少年绝对会选择睡觉,真不知道每天那么长时间他怎么睡得着的。
演武场里,普通弟子已经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了,几个高级弟子穿梭其中,时不时指点一二。
少年倚在兵器架上,无聊的看着这些八九岁的孩童握着几乎和他们一样高的剑练习基础剑法,又打了个哈欠。
“楚暮你要是不想来就别来,省的丢人现眼!”
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楚暮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挑了挑眉:“沐风你要是能说服师父免了我的早课,我自然就不会来了。”
“还有——”楚暮看向说话之人,“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师兄。”
长剑出鞘,直指少年眉心。楚暮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人。
沐风青衣轻摆,手持长剑,满脸不屑:“让我叫你师兄,你配吗。”
长剑如虹,看不清少年是如何出手的,只能看到沐风踉跄着连退三步,勉强用剑稳住自己的身形,而少年依旧懒洋洋的倚在兵器架上,那身月白衣衫依旧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沐风:“你说,我配吗?”
整个演武场寂静无声,沐风的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却只是恨恨的丢下一句:“你等着!”
少年看了一眼演武场中集中到他身上的目光:“都看什么看,练自己的剑去!”
随意拽了根草嚼着,楚暮看着演武场内整齐划一的剑势,觉得自己又困了。
唉,为什么师父要让他来监督这些弟子练剑呢?难道是看他太无所事事了?可是他每天除了睡觉也没干别的事啊,说到睡觉,这三年他一直重复一个梦,只要入睡,就会做这个梦。
他眯了眯眼睛,这个梦他做了上百次,却只是不断的重复,从未做过完整的,他想知道这个梦,到底意味着什么。
“大师兄,吃早饭了。”
接住少女扔过来的两个包子,楚暮有些烦躁的咬了一口,仿佛这样就可以解答心中的疑惑。
“师姐,我有个剑法不太懂,想请教一下师姐。”一个半大的小子看到少女的身影,鼓足勇气红着脸跑了过来。
楚暮不由觉得好笑,看着少女坏笑道:“小师妹还真是受欢迎呢。”
“师兄说什么呢。”少女不由娇嗔。
少年却已经叼着包子转身而去:“你看着他们吧,我去后山练会剑。”
少年的背影依旧慵懒,却莫名的让人信服,少女叹了口气,却又笑了起来,怎么说他也是玄慕的大师兄,是所有人的大师兄,他在这个位子上,名副其实,未曾一败。
玄慕山地处偏南,与天雪宗,玉浊峰,药谷并为四大派之一,这是荣耀,亦是责任。
后山空无一人,楚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自小修习玄龙混沌诀,如今已是第六重,却已经足足有两年未曾突破。
流青剑出鞘。
第一重,大开。剑势大开大合,没有半分杀意,却是真真正正的气势如龙,月白的衣衫翻飞,少年目光冷然,一剑斩下,周遭树木应声而裂。
第二重,芥子。剑锋只在分毫之间变换,精准而又巧妙,漫天树叶竟无一片可以落下。
第三重,俱灭。快到肉眼难见的剑招在一瞬间之间剿灭无数落叶,化为漫天粉尘。
第四重,无形。身形在一尺之内变换,月白衣衫干净依旧,未曾沾染一丝粉尘。
第五重,定心。周遭已然空无一物,少年看着手中之剑,周身气势完完全全收敛起来,归剑入鞘,静静的阖眸席地而坐。
第六重,心剑。心中有剑而手中无剑,是为心剑。以少年为中心,一寸一寸土地开始崩裂。
第七重,破妄。破除世间一切阻碍。
可是周遭还有什么阻碍呢,连大地都被一寸寸翻过,灭绝了一切生机,没有任何目标的空虚感令少年果断的停止了心法的运转,压下体内翻腾的血气。
果然还是不行吗,这第七重,破妄破妄,到底是要破除什么妄念?
楚暮站了起来,理了理稍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又恢复了往日松散的样子,反正两年了都想不出来的问题今天一天肯定也想不出来,倒不如想想今天中午该吃什么,这才是大事。
微风吹起少年的衣摆,他懒洋洋的迎着日光朝着食堂走去,一边又打了个哈欠,下午还要给那群小兔崽子讲习剑法,中午可得好好补一觉。
“师兄师兄,师父说让你去凌霄阁一趟。”
还没走到食堂,半路就遇上了小师妹,楚暮听到这个消息,觉得自己为什么不换一条路走呢,说不定自己还能来得及安稳的吃个午饭。
他头疼的扶额:“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少女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我会给师兄留饭的。”
“一言为定。”楚暮连忙道,“我一定速去速回。”
真不知道师父这时候找他能有什么事,凌霄阁一向是玄慕山历代掌教的住所,门口的弟子见了他皆是行了一礼,同时低声道:“掌教已经在里面等着师兄了。”
楚暮推门而入,桌案前安坐的老者面目慈祥,看到他进来,笑道:“暮儿已有一年多未曾见过为师了吧,修为可有精进?”
“未曾。”楚暮垂下了眼眸,周身的散漫气息也都收敛了起来。
“便是因为这个,暮儿这一年都想方设法躲着为师?”老者笑道。
楚暮低头不语,他一向便是天之骄子,玄龙混沌诀的修习更是从未遇到过瓶颈,两年还未曾突破第七重,他确实觉得对不起师父的教诲。
“玄龙混沌诀我玄慕已有百年未曾有人修习成功,你既然能修习它,便是和它有缘,何况人生一世,怎么可能一路顺风顺水,”老者站了起来,摸了摸少年的头,“为师亦不曾修习过此功法,无法给予你太多的指点,是为师的失职。”
“不,师父养育徒儿长大,待徒儿如亲生父母,何来失职之过。”楚暮连忙跪下,“是徒儿心性不够,才会久久不能突破,堕了这首席弟子之名。”
“暮儿不必妄自菲薄,”老者将目光转向窗外,“若是连你都没有实力做这首席弟子,那么玄慕之中,再无一人有这资格。”
老者语气中的肯定令少年微微一怔,原来是自己妄自菲薄了吗……老者转身:“既然遇到了瓶颈,继续留在山中并无益处,明日,你便下山去吧。”
“去看看我们四大派共同守护的这九州大陆,破妄破妄,究竟要破什么你该问自己的心。”
楚暮行了个大礼退了出去:“徒儿谨遵师命。”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老者缓缓叹了口气,不知从何处有声音响起:“你救不了他的。”
“是我自己造下的孽,我自己还。”老者冷冷的看着大殿一角。
“你以为让他下山他就能逃过吗,玄慕的天灾,是天命,谁都逃不过。”那声音怪笑起来,却渐渐小了下去,似乎那人已经离去。
玄慕的掌教缓缓闭上双目,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玄慕掌教。
楚暮,这次下山,就别回来了。
第二天清晨,楚暮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天还未曾亮透,看着灰蒙蒙的一片,他随意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带了些银两,便独自一人下了山。
玄慕上山的路有十几条,下山的路却只有一条羊肠小道。
他站在山脚下仰望群峰,自从七岁被师父捡回,他在玄慕生活了十年,整个后山都是他的练剑之地,记忆中最多的也是玄慕清晨的雾气,那时候他的生活只有剑,直到师父力排众仪,推举他为首席弟子,他才明白,原来玄慕山也不是一派太平,原来玄慕山也有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
曾经连续三天三夜,众人排着队等着挑战他,所有人都等着看他一败涂地,等着嘲笑他的师父眼光不佳,那个时候,他手持流青,以一己之力连胜三百局,坐稳了这个首席之位。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第一次梦到那个梦。那种弱小,无力的感觉,真的很讨厌啊。若那是他的曾经,他一定不会躲在那个安全的水缸里,他一定要握着那块石头,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拼上性命,他也不要一无所知的活下来。
少年转身,看向路的尽头,目光灼灼,他一定会弄清楚那个梦代表了什么,等他回来,他会比现在更强大,所谓破妄,他一定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