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号”船上的弟兄大多都是陈祖义败亡后，张二磊拼死带出来的。

　　但他们流落海上，却连条船都没有，只能寄身在海寇胡五福手下。

　　胡五福这个小团伙，当年也是从陈祖义集团分出来的，最强的时候手下有六百多人五艘船。

　　这些年遭大明水师和各国的围剿，胡五福手头就剩这艘五百料大船和二十多个手下了。

　　张二磊是船上的“火正”，除了老大胡五福和副财丁吉还有总管李戒，其他的舵工、阿班、梢手都是他的属下。

　　“丁爷，您看到我家虎儿了吗？”

　　张二磊今天午后就没看到侄子，各处都不见人影，吃晚饭也没看见他，心里就有些着急了！

　　这小子从来没上过船，万一不慎落水却没人看到，那就糟了……

　　一双小眼睛的丁吉，有点老花眼，平时都是眯着眼，所以人称“丁瞎子”。

　　他是船上的“副财”，掌管收支账目，为人极是抠门。

　　今天看到“张小虎”偷拿了肉包，竟然溜进底仓牢房里给那“肉票”吃……

　　尾随其后的丁吉，一脚就把那臭小子给踹翻了！

　　看到张小虎头上流血，生怕张二磊找他算账，所以就偷偷溜了，也没告诉别人。

　　“呵呵……”

　　听到张二磊问起，他干笑了一声，说道：“老张，你这叫问道于盲啊！问我这个瞎子看没看见你侄子……哈哈哈……”

　　打了个哈哈，丁吉摆了摆手就溜回自己的舱房去了。

　　张二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啐了一口，嘟囔了一声。

　　“呸！拽什么文啊……没看见就没看见呗！”

　　四下里都找遍了，可最终也没找到侄子，夜里起风了，张二磊只得回舱。

　　可他一进门就看到侄子正坐在床头，主舵罗七爷正在给他包着头……

　　“臭小子，你跑哪儿去了……”

　　张二磊急赤白脸地上前欲打，见张武头上的白布渗出血来，有些心疼的问道：“这脑袋怎么了？”

　　“丁瞎子踹了他一脚，撞破了头！”罗七爷冷哼了一声。

　　“妈的！狗东西刚刚还和我胡扯……我找他去！”

　　张二磊正要往外走，却被张武一把拉住。

　　“二叔，你先别走！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就和你一个人说！”

　　看着张武一脸严肃的样子，罗七爷朝火副陈炳等人招呼了一声都避了出去。

　　等他们走了，张武把门关上，却问出一句让张二磊意想不到的话来。

　　“二叔，母亲告诉我，张家祖上是称过王的！是吗？”

　　张大彪和张二磊兄弟的爷爷，是赫赫有名的“吴王”张士诚。

　　元末起义的时候，张士诚也是威震一方的大豪，只是最后被朱元璋打败，一家子为避祸跑到了海外。

　　早年间，他们的父亲还曾经想过起兵复仇之类的妄念，但后来朱元璋坐稳了江山，父亲死后，张氏兄弟就只想着怎么能安身立命，哪里还会想什么“复国大业”啊！

　　“嫂子……告诉你这些做什么？”

　　张二磊的问题，张武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接着说了下去。

　　“曾祖九四公，十八条扁担起义，应者云从。占泰州，攻高邮，最后在苏州称王……虽然最后败了，成王败寇怨不得别人。但不管怎么说，张家也不应沦落至此，漂泊海外连岸都上不了，当海贼劫掠为生……”

　　他说到最后，竟问出了一句令人心惊的话。

　　“二叔，咱们叔侄这辈子难道就这么过了吗？”

　　“你以为我想这么过啊？当年要不是洪武赶散……你爷爷也不至于出海避祸，来到这鬼地方！”

　　张二磊猛地朝一根柱子砸了一拳，震得甲板上落下了一阵灰。

　　回想这么多年颠沛流离家破人亡的凄凉，他心中的恨彻底爆发了出来。

　　张士诚曾经几乎掌控江南全境，民间对张吴王多有颂扬，死后苏州百姓还奉其为城隍。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天下大定后，朱元璋将苏州民众驱赶至荒芜之地，任其自生自灭，史称“洪武赶散”。

　　张家也是在那时才最终流亡海外的。

　　“二叔，做海寇没前途的……我们叔侄要将张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光宗耀祖、复国大业之类的心思且不提，咱们至少得有个立足之地吧？”

　　立足之地！

　　这四个字一下子击中了张二磊的心窝，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小子……

　　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但这朵小火苗升起之后，瞬间又被熄灭了。

　　他摇了摇头叹道：“在这蛮夷之地想要立足何其难啊！”

　　当年他父亲带着一家子先到吕宋后去占城，一路颠沛最终死在了海上。

　　后来他们兄弟被陈祖义接纳，在旧港好不容易安稳了下来，可好日子没过多久，又被郑和剿灭……

　　“旧港虽然地处海外蛮夷之地，但自梁王之后，这么些年有数万汉民移居开垦，原本是最适合我们张家的立足的……”

　　“你想回去？”

　　张二磊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些日子伺候的那位‘小姐’，是咱们绑来的。听胡老大说，这回绑错了人，到了琉球见到施家公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收钱呢！现在回去……等着施二姐带兵来抓我们？”

　　看着张二磊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讥笑，张武压低了声音说道：“二叔，施家公子是和二姐争位被赶出来的，咱们帮着他……难道就能落个好？”

　　施家的情况张二磊还是比较清楚的，施家大姐和施济孙都是施进卿的汉人正妻所生，占着嫡系名分……可也仅仅只是一个名义而已！

　　施二姐的母亲是当地苏达剌部落的土著，因其血统和能力而得到了本地土著部落和旧港绝大多数汉民共同的拥护。

　　“施家内斗咱们管不着，这些事你就别想了……早点睡吧！

　　张二磊因为张武的一番话有些心烦，但又想不到那么深远，就打算结束这番谈话。

　　可紧接着张武的一句话却让他整个人浑身一震！

　　“二叔，如果我们杀了胡老大，劫了船带着姓丘的和孙小姐回旧港……纳个投名状！你说施二姐会不会给张家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