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时归:百世轮回,只为一世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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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的更鼓刚过,相府东阁已浸在猩红烛海里。
十六盏鎏金缠枝烛台沿着回廊次第排开,
烛泪顺着饕餮纹路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凝成狰狞的鬼面。
沈锦棠端坐镜前,望着琉璃镜中盛装的新娘,凤冠上九鸾衔着的东珠正渗出靛蓝色幽光。
铜镜边缘的螺钿牡丹泛着冷冽的光泽,映出她脖颈间若隐若现的赤色莲纹。
那纹路像是有生命般在肌肤下游走,每当子时的更鼓响起,便如毒蛇吐信般向心口蔓延。
这是第七次了——沈锦棠的指尖抚过喉间跳动的血管,那里还残留着前六世被毒酒灼穿的幻痛。
"小姐,该更衣了。"
四个梳头嬷嬷捧着朱漆托盘鱼贯而入,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为首的赵嬷嬷眼角微垂,布满老年斑的手掀开红绸,金丝鸾凤嫁衣在烛火下流转着血色波纹。
沈锦棠的目光扫过衣襟处的并蒂莲纹,忽然蹙眉,
那些金线绣成的花瓣里,藏着细如发丝的冰蝉蛊,每只蛊虫的尾针都淬着幽蓝毒液。
"嬷嬷的手艺愈发精进了。"她含笑转身,腕间翡翠镯子故意扫翻妆台上的螺子黛。
老妇人慌忙俯身去捡,后颈处若隐若现的赤蝎刺青刺入眼帘。
第三世时,正是这个刺青的主人将鸩毒掺进合卺酒,令她在喜床上肠穿肚烂而亡。
子时的梆子声恰在此时响起。
"咚——咚!咚!"
三长两短的更鼓穿透茜纱窗,沈锦棠猛然攥住正在系腰封的赵嬷嬷。
铜镜中映出老妇人惊恐扭曲的脸,与她身后那盏突然爆出灯花的红烛形成诡谲对照。
烛芯炸裂的瞬间,靛蓝色的火苗舔舐着垂落的喜帐,将金丝绣成的百子千孙图烧出焦黑的窟窿。
"小姐...小姐饶命!"
翡翠镯子应声而碎,沈锦棠借着俯身去扶的动作,指尖迅速掠过嬷嬷袖袋。
果然摸到个硬物——半枚雕着东宫暗纹的玉珏,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渍。
第五世的记忆如潮水翻涌:她被这玉珏中暗藏的毒针刺穿咽喉时,正透过染血的红盖头,望见窗外银甲将军破碎的面具。
"嬷嬷跟了母亲二十年,怎么手抖得厉害?"
她笑着将人搀起,顺势将玉珏塞回对方袖中。
菱花镜里,自己的倒影正逐渐扭曲,靛蓝色血管从耳后蔓延至脖颈,在喉间凝成赤莲图腾。
这是轮回的印记,每重生一次,巫族的血脉便觉醒一分。
寅初时分,相府西苑的古井泛起涟漪。
沈锦棠屏退众人,从拔步床暗格里取出鎏金秘匣。
六封绝笔信静静躺在匣底,最新那封火漆上还凝着血珠。
展开信笺时,腥甜的合欢香扑面而来——是沈玉柔调制的毒香,掺着处子经血的铁锈味。
"第七次绝笔:西苑古井,寅时三刻。"
朱砂小字在烛火下泛着磷光,最后那个"刻"字的竖勾突然扭曲成蛇形。
沈锦棠将信纸浸入茶汤,隐藏的密文逐渐浮现——竟是用少女天葵写就的巫族噬魂咒。
那些符文与铜镜中的赤莲图腾如出一辙,每一笔都暗合北斗七星的轨迹。
窗外传来骨铃轻响,七短一长,像是催命的丧钟。
沈玉柔倚着西厢房的紫藤花架,腕间七枚人骨风铃在月下泛着森白冷光。
最末那枚铃舌微微颤动,竟是截婴孩的指骨。
她鬓边的鎏金步摇垂着血玉坠子,随着轻笑在夜色中划出妖异的弧线。
"长姐夜探古井,莫不是要学那投缳的婉娘?"她轻拂肩头落花,露出颈间新刺的赤蝎纹。
那毒蝎尾钩直指喉间,与赵嬷嬷的刺青遥相呼应。
"太子殿下特意嘱咐,大婚前三日需用九十九名处子的心头血养着喜服呢。"
沈锦棠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第四世时,她正是在古井旁撞见太子与沈玉柔私会。
那些被放干血的少女尸体泡在井底,心口皆钉着桃木人偶——人偶背面的生辰八字,与她分毫不差。
月光穿过沈玉柔的纱衣,映出腰间悬挂的青铜密钥,那是开启东宫密道的信物。
"妹妹的骨铃倒是精巧。"
她突然扣住沈玉柔手腕,指腹擦过铃身刻纹,
"庚辰年三月初七...这不是我的生辰么?"
风铃骤响,井中忽然传来凄厉哭嚎。七枚骨铃无风自动,在沈玉柔腕间结成北斗噬魂阵。
阵眼处浮现金漆符咒,正是沈锦棠在绝笔信中见过的噬魂咒!
子时的更鼓再次响起时,沈锦棠已站在井边。
月光穿透辘轳投在井壁上,映出密密麻麻的巫族血咒。
那些符文像是活的蜈蚣,在青砖缝隙中扭曲爬行。
她将染血的银簪插入砖缝,井水突然沸腾如熔岩,蒸腾的雾气中浮现出无数张少女的脸。
"阿棠,回头。"
沙哑的男声在耳畔炸响,沈锦棠踉跄着扶住井沿。
水中倒影扭曲变幻——银甲将军跪在风雪祭坛,九根噬魂钉贯穿脊骨。
他的血顺着冰阶流成符阵,在雪地上开出妖异的蓝莲。
阵眼处躺着的女子眉间赤莲如火,嫁衣上的金线与沈锦棠身上这件如出一辙。
"以吾魂为引,换尔百世轮回。"
将军染血的手抚过女子面容,抬首的刹那,沈锦棠在漫天风雪中对上一双赤金竖瞳。
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赫然是戍边三年的镇北王谢珩!
井水轰然炸开,裹着蓝光的冰晶喷涌而出。
沈锦棠喉间图腾灼如烙铁,那些在前六世饮下的毒酒突然在血脉中翻涌。
她踉跄着后退,撞进个泛着龙涎香气的怀抱。
玄色披风掠过眼角,鎏金面具下传出压抑的闷哼。
沈锦棠的指尖触到温热液体——是血,泛着诡异蓝光的血,正从男人心口的贯穿伤汩汩涌出。
"第七夜,该醒了。"
低语混着血腥气钻入耳中,沈锦棠还未来得及回头,男人已化作漫天冰晶消散。
唯有半片染血的银甲嵌进掌心,甲片内侧刻着细密小篆:"永昌十九年,邙山陵,以吾骨镇尔魂"。
五更天的梆子惊醒残梦时,沈锦棠正攥着那枚银甲碎片。
犀角梳在妆台上断成三截,断口处渗出靛蓝液体,在琉璃镜面汇成北斗七星。
镜中人的赤莲图腾已蔓延至锁骨,与谢珩心口的贯穿伤位置完美重合。
西厢房再次传来骨铃声,这次夹杂着婴孩啼哭。
沈锦棠将银甲按在心口,那里浮现出与谢珩伤口对应的烙印。
晨光穿透窗棂的瞬间,相府响起凄厉尖叫——九具女尸浮出古井,每具心口都插着刻有她生辰的桃木钉。
钉尾系着的红绳延伸至东宫方向,在晨雾中浸染成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