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棋,满盘皆局
秋风寒峭,依在广源寺的山下集市有些微凉,明月感到冷风从衣襟直窜入骨,冷不禁打个寒颤。卢青田一看明月略缩着脑袋的样子,道:“姐姐可否是冷了?”
明月点头,口齿含糊道,“有些。”
卢青田望下天色,还正值午后,思忖片刻,道:“姐姐,不如我们去布庄看看衣服吧,最近快天冷了,着实是要添衣物。”
冬季快要来临,来年春季就是选秀之时,想起来也快了。明月游神至此,不免有些怅然,笑道,“好。”
两人便提早上了马车去布庄看看衣物。京城有名的布庄有三家,花好月圆布庄、三机制造布庄和纺织布庄。花好月圆是刚刚进军京城,虽初展头角,却锋芒毕露。一下子跻身两家老字号布庄之上,成为京城布庄前三甲之首。明月此次去的便是花好月圆布庄。方一下车,便被络绎不绝的客流量吓住了,大多数有钱家的小姐都聚集在一起讨论布料的颜色和材质,甚比把酒言欢。卢青田见此,“真不知这布庄的老板是何许人也,竟有这等才能使这些挑剔的小姐都聚集在这。”
明月简单一笑,举步进入布庄,她刚一踏入布庄,便有人来接待她。不过,接待她的不是一般的伙计,而是一位妙龄女子。看似比明月大一些。
这花好月圆的老板真是别出心裁,不按常理出牌。一般接应几乎是小伙,但买布做衣的却大多是女子。这样便不能畅所欲言说出想买什么颜色,想做什么款式。但如若换是同龄女子,便大大不同,首先心中芥蒂便能消失许多,女子与女子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甚是容易得到客人的满意,这样回头客便多了起来,也就是说稳定客人多了,生意算是做成功了一大半。
明月笑,这布庄的老板很是精明。接应女子带她观摩布庄里一些布料,问明月他们,“姑娘可想做什么?”
卢青田先一步开口,“想做厚实的坎肩和大氅。”语落,目光扫了眼四周,心中便已经有了主意,当即走到了右侧布架,手摸着那海蓝色印花纯棉布料,甚是满意道:“我要这一匹。”
“那是我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看着卢青田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布料上,眉头皱起,有些不悦的看向接应女子道:“什么时候花好月圆也招呼不三不四的客人了!”
女子对于卢青田碰了自己的布料,甚是在意。
闻言,接应女子露出了为难之色。
明月站在一旁,听着那女子的话,有些不喜欢的紧蹙眉头。
从未见过这样子的阵仗,卢青田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手放在那布料上,也未曾移开。
女子盯着卢青田的手,表情冷了下来道:“你的手还不离开!”
卢青田听着女子话,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可是却没有想到,衣裳的袖子将一旁的笔筒给拂倒了。
瞬间,笔筒中所有的笔一下子就倒在了那布料上的,毛笔上未干的墨水也直接染上了布料。
“我……我不是有意的……”卢青田一看脏了的布料,当即开口解释道,只是话才说到了一半,自己就被那女子往旁边一推,好在那接应女子在自己的身旁,伸手扶了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家妹不懂事,冲撞了姐姐,还请姐姐见谅。”当即,明月上前开口道,目光落在了那布料上道:“这布匹,我们照着原来的花样花色买一匹送给姐姐赔罪,姐姐看可好?”
“买?”女子听着明月的话,脸色就更是冷了,她道:“这是我的为了选秀准备的布匹,京城也就这一匹,你如何赔得起?”顿了顿,“我要到京司衙门告你们损害财物去!”
布庄内倒是还有其他人,听着两方的争吵,也权当看戏了,可一听女子最后说出口的话,眼底倒是多了同情之色。
“这位姐姐,妹妹……”卢青田听着那女子的话,脸上的血色渐渐脱去,开口想要说什么,却直接被女子打断。
“我母亲也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女子像是飞扬跋扈惯了的,只一听卢青田开口,便一脸冷色的嘲讽道。
“出什么事情了?”这时,屋里算账房的帘子撩起,走出一男子,带着谦和的微笑走来。
本就是女子聚集的地方,突然响起了男子的声音,倒也是惊奇的。
明月抬首,打眼一瞧,倒是觉得那男子眼熟得很。
阎罗走到明月面前,笑着看她,“卢姑娘。”
“碎花包裹的失主!”恍然大悟道,明月看着眼前的男子,瞬间意识到为何她看着他会熟悉感。
眼底划过了一抹亮色,转而又变成了平静,阎罗的目光落在了明月的身上,道:“正是在下。”
顿了顿,阎罗又扫了四周一眼,道:“实在抱歉,在下刚经过想算账,只是突然听到了有争吵的声音,可是怎么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接应女子身上。
“回爷的话,就是这姑娘在我们家定的布匹,被卢姑娘的妹妹给弄脏了。”接应女子倒也是心思清明的人,三言两语的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给解释了一下。
闻声,阎罗的目光扫向了那布料,想了想,道:“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关于在下的碎花包裹。”
明月微愣,下意识的看向了卢青田。
“店中来了一些西域的布料,小姐若是喜欢,便当做是阎某招待不周的赔礼。”阎罗的目光落到了那吵闹的小姐身上,语落又看向了接应女子,道:“阿玉,带小姐去瞧瞧。”
“哎,好。”接应女子只一听阎罗的话,便立马回应道,同时脚步就迎了上去,倒没有给那小姐开口的机会。
“卢姑娘,请吧。”阎罗三两句话之后,再次邀着明月道。
“好。”踟蹰了一会,明月点头道。
眼前的男子,算上这一次,不过才只有两面之缘,可是他方才一出手,倒是解除了自己的一时困扰,眼角余光无意的扫向那染上墨渍的布匹上,明月看了看卢青田那青白的脸,随即入了里屋之内。
花好月圆布庄里屋内,明月看着里屋空旷的摆设,除了一套桌椅设施,上面摆放算盘账本等等。其他空间就是几架子的书籍。
不过倒也是回应了他刚才的话,他在算账。
阎罗摆手,指了一处椅子,让明月坐下,随后坐到了她的对面,他道:“卢姑娘,在下的包裹。”
闻言,明月看着阎罗,交代道:“包裹还在明月的房中,若是实在着急的话,那明月便让丫鬟回府去取便是了。”
阎罗的表情有些深沉,他看了明月半晌,道:“在下不急,姑娘看什么时候方便,差人送到店里就是了,只是,不知道姑娘要何报酬?”
明月脸上挂着的客气笑意因阎罗的话,有些僵了。不过也是极快的,她敛起笑意,回望道:“当日是阁下将马车给了明月,才会误落包裹,如今明月归还,也合情合理得很,报酬一说,也就不必了。”
面上挂着疏淡的笑意,阎罗听着明月的话,眸光朦胧,不知是在做何感想。
突然的安静,让两人的相处略微有些尴尬了起来。
“阁下若是无事的话,明月就先行告退了。”得体道,明月也准备起身离开。
“等一下。”忽而,阎罗开口,“那包裹于我而言,贵重万分,卢姑娘既然替在下保管了几日,合情合理,在下也该给与卢姑娘谢礼才是。”
如此一句话,阎罗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得很,其眼底同时也闪过了一抹锋芒,不过那锋芒快得让明月看不出来。
“阁下实在客……”明月最后的一个‘气’字没有说出来,直接就被阎罗给打断了。
“有恩不报,断不是我的阎罗的作风。卢姑娘既然不愿意要在下的谢礼,那不然外面那糟心的事情,在下替姑娘解决了,算是作为报答,卢姑娘觉得,可好?”阎罗注视着他,深邃的眼眸中包含着一抹深意,只是这时的明月并不知道这目光意味着什么。
明月怔忪片刻,立马躲闪他的目光,转念一想外面的女子,着实是跋扈得很,若是想要善了,怕也是不易的,深思了片刻,道:“如此,便多谢阎公子了。”
顿了顿,明月又道:“不知道阎公子如何解决?”
“只需卢姑娘成了这东家之一即可。自家的东西,未交钱之时都可任由自家人处理,哪怕是弄脏了,左右不卖就是了,上不了衙门的。”阎罗说得简单,语落又走至案板之上,执笔道:“在我们商贾之间,当我们达成某种协议之时,就得签一种契约,算得上是书面的见证。若是那小姐不信,我们也有证据可以给出。”
“这不可!”明月当即反对。
阎罗见状,转而一想,道:“士农工商,士为前,商为末,卢姑娘不愿自降身份,也是应该的。”
“不是这般的,我……我只是平白无故的拾得了你的包裹,你便让我成为东家,无端得了你的家财,这着实不好。”明月知晓阎罗是误会了,当即飞快解释道。
“卢姑娘,钱财之物比不得我那包裹。”当即,阎罗正色道。片刻,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下,“这个法子,是最直接的解决方法,若是不然,事情闹大了,到底伤了颜面。”
心思有些乱,明月知道阎罗说的方法是最直接利落的,只是终究觉得自己有些不道义了,想了想,道:“阎公子,明月可以签了这契约书,不过,其内容如何都不作数,明月不会讨要公子钱财半分,今日便权当是权宜之计,可好?”
半晌,阎罗点头。开始细细拟草协议,挥笔几下,写好后给明月看。
明月拿起拟草协议,上面写道:杭州姓阎名罗士与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约定钱财共有,共享富贵……
“如此便好了?”明月抬头问道。
“还需签字或是盖章。”阎罗取过明月手中的协议,而后拿起书桌上的一方印章,沾了沾红泥,随机在协议右下方处印上‘阎罗’二字的印章。
明月瞧着阎罗手中的印章,想了想,便拿起了一旁的毛笔,在印章旁落下了: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
阎罗淡笑,从腰间解开一枚印章,递给明月,“这个算是凭证,做戏也要做足套了。”
明月怔了怔,望着手中的印章,不知道为何,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后来当善意成了胁迫之时,她忍不住的想,如果那时的她不去签下协议,也许以后的一切一切就不会再发生了。
阎罗是从头到尾一直盘算着她的一切,现在以及未来……然而计划不如变化快,有些事,猜不出结局,更想不出过程,无论多么精明的人。
布匹之祸,终究还是依着阎罗的意思解决了。明月同时亦是将这一桩祸事给压下了。
入夜。
身子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重了起来,明月难受的蹙起眉头,脑子莫名的涨得有些厉害,下意识的,她的手朝着旁边伸去,却受到了阻碍。
指尖传来了一阵温热,还有些硬。
脑海划过一声鸣叫,明月猛的睁开眼睛,眼底是浓烈的震惊。她反射性的看向了一旁的床榻,映入眼帘的,却是容若的脸。
咚咚咚——
控制不住的心,突然就疯狂的跳动了起来,这一霎那,明月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怎么……无端端的,她的床榻之上就多出了一个男人,且这个男人还是纳兰公子……明月的心情,成了一片沼泽,混沌不堪。
眉头倒成了八字,明月试图回忆为何他会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可是脑海里面丝毫回忆都无。当即,她头疼起来了,伸手抚额。
忽而,明月眼角余光注意到了自己的衣袖,这……不是她素日的衣裳!
疑惑,错愕如涨潮时的潮水,席卷而来。明月一下子就从床榻上坐起,目光从上到下的扫视着自身。
她穿了男装,和纳兰公子同床共枕?
“小姐!晨起了!”
前雨突然间响起的声音,让明月整个人的慌张了起来,突的,她睁开了眼睛。
“小姐,你怎么了?梦魇了?”前雨放大的脸,乖巧的出现在明月的眼前。
惊魂未定的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前雨,明月好半天才回味过来,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是……她一个良家女子,怎么就做了那般羞耻的梦啊!
“小姐,你的脸有些红,莫不是发烧了?”前雨原本乖巧的笑脸,瞬间就变成了愁云惨雾道。
明月:“没……”
接连几日,明月倒是安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卢兴祖打量了自家女儿许久,顾念到不久之后,自家女儿就要入宫选秀了,心中多少有些惆怅,当下道:“今日是花灯节,你若是无事的话,倒也可以去瞧瞧。”顿了顿,“只是今日街上定是人挤人,你是女儿家,出去的时候,须得遮掩一些。”
明月听着父亲的这一番话,心中倒是哭笑不得,不过却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只点了点头,道:“女儿明白。”
她想,左右也是无事,出去走走,倒也是好事。
当即,明月找来了前雨,又左右思量了一番父亲的话,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来了那日的梦境,一时之间思绪乱如麻。
脑子也不听使唤的,不知怎么的,便说出了一句,“前雨,我们等一下扮成男装去看花灯。”
只是,这话一出口,明月就有些后悔了,回神时,已穿着男装与前雨外出了。
大街上熙熙嚷嚷,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前雨东张西望,笑道:“街上看起来比平时热闹许多。”
“你小心些,莫要冲撞到了其他人。”明月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前雨,当即嘱咐道。
只是还真是说什么是什么。明月的叮嘱不过才落下,前雨倒好,直接就向前面的一个小姐撞了去。
当即,便是两声‘哎哟’响起。
明月看着被前雨撞了的女子,连忙走向前几步,同时开口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家的书童莽撞……”
话还未说完,明月看着转过来的女子以及陪在女子身旁的男子,话就停在了嘴边。
冰月只一瞧说话之人一身男装,当即脸一红,撇开了脸去,随即扯了扯容若的衣袖,道:“表哥,我没事……”
容若轻拍了拍冰月,目光却是盯着面前的明月看,不动声色得打量了一番后,突然淡笑道:“这事也有我们的不是,怪不得谁。”
刚刚那一番跑动,明月的帽子有些歪了,她朝两人笑笑,顺手将帽子扶正。
容若看着她的举动,不知为何笑意更深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沉吟半晌,突然道:“在下观公子眉眼熟悉,不知公子可否认识明月姑娘?”
明月出门前便预想过或许会遇见熟人,于是早已想好了说辞,此时面对容若的问询,她从容道:“在下卢式微,公子口中的明月正是舍妹。”
“明月姐姐的兄长?”冰月一听,好奇的抬头,看向明月。
闻声,明月依旧含笑点头,道:“正是在下。”
“哦?”若容拖着长音,随后低下头,头低下之时脸上瞬间闪过一抹促狭,然而再次抬头已恢复了之前温和的淡笑,“今儿是花灯节,式微兄都在此,不知令妹?”
“明月身子不大舒服,便没有出来。”从容应道,明月一派沉稳道。
颔首点头,容若也没有多问其他,而一旁的冰月看着明月,倒是利落问道:“明月姐姐的兄长,可是一人带着书童出来看花灯?”
“正是。”明月道。
“既是如此,不如一起?”容若问道。
冰月一旁插话,道:“有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抛绣球,都争着去看了。式微哥哥不如一起去瞧瞧?”
这确实是个有意思的活动。明月笑了笑,还未说什么,而在一旁的前雨倒乐了:“抛绣球?哇,那不是很有意思很热闹?”
冰月见人来了兴趣,“我也想去,可惜……”她眼巴巴望向容若,只见容若面不改色,“那些地方龙蛇混杂,少去为妙。”
冰月不说话,只得自个低着头,用脚搓了搓地面,表现出自己的闷闷不乐。
明月抿嘴看着眼前这两,转头对着前雨道:“我们去看看吧。”说完,对容若与冰月点点头,欲转身之时道:“我家书童爱热闹,我带他去看看。”说罢对前雨使个眼色,两人就走出去了。
冰月望眼欲穿般注视着他们的背影,扁扁嘴,有些难过的样子。容若看在眼里,一脸无奈,叹息一声,对明月的背影喊道:“式微兄,我们一起。”
冰月一听,对着容若露出个大大微笑,拉着容若的袖子,跟过去。
此时是傍晚时分,天渐渐入夜,有些昏昏暗暗的。可他们还未行至中央大街时,已经是万家灯火,把整条街照得通亮。其实天色还是可以看见五指的,这么心急张灯结彩,看来百姓们甚是喜欢这个节日,迫不及待了。明月环视一下问:“这抛绣球在哪呢?”
容若也耸肩,“不知,也只是听说。”
四人没有目的地走,兜兜转转,终于人开始骚动,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奔去。从这架势看,确实是有戏看了。容若望去:“看,这不就知道了吗?”
明月笑道:“有些事情,旁观者纷纷念叨,当局者也就跟着入了局。”这就是群众的力量。
四人不疾不徐地走近一所宅子。宅子上设有一个大擂台,上面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和一名妙龄女子。人渐渐密集起来,甚是有些拥挤,推推搡搡。
只见擂台上的男子上前几步,拱手道:“欢迎各位来临,本人颜照,京城人士,是个敬爱儒士的商人。今儿是小女十三岁生日,正值花灯节,有幸看见五湖四海的各方儒士,不胜感激。”擂台上的男子撇头看向身后的女子,女子会意走了上来,对台下欠了欠身。颜照再次大声道:“此次特举行抛绣球,只希望上天为小女赐一缘。”
此话一说,台下的人就摩拳擦掌,开始准备了。台上那名妙龄女子长得确实水灵得很。让人垂涎是再正常不过了。
绣球开始拿了上来,女子从大盘里端出绣球,四下望去,显得无措。她把牙关抿得很紧,看似很紧张。想必也是很在乎这次抛绣球。毕竟是关系到自个的终身大事。
她朝他们这边看来时,却愣了愣,目光竟锁住了他们这边。明月一愣,她是看上什么人了?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绣球直接向她迎来。她吓了一跳,该不是……该不是看上她了吧?
她没打算接这绣球,连连退了几步,奈何太拥挤,她根本就挪不出步子,众人的争抢反而使得绣球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只见那绣球硬生生砸到她怀里,她仅仅只是害怕砸到头,条件反射的接住,当她刚一接住,顿时大批群众就开始鼓掌,周围还有些道:“恭喜啊恭喜。”
就连容若也掺合一脚,嘴角轻扬:“恭喜。”
明月望着手中的绣球,一时哑然了。这可怎么好啊。总不能让她娶了她吧?
“发什么愣啊,赶紧上台啊!”一旁的某好事者乐呼呼招呼着,显得像是他得了绣球一样,特开心。
明月与前雨此时却很默契冷漠扫了眼那名好事者。那好事者浑身一哆嗦,怏怏闭上嘴。明月注视手中的绣球,咬咬牙,一狠心,迈出步子,朝擂台前去。这算什么?很好解决的事,怕什么?
明月一动,原本静观其变的观众,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她慢悠悠走了上去,不经意间看了眼台上的妙龄女子。不想,她只是简单的扫一眼,竟让那女子脸红了。她尴尬笑了笑,走至颜照面前,行个礼。
颜照上下打量她,眼神似乎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他道:“公子年龄看起来不大。”
“颜老爷说得极是。卢某今年十四尔耳,还尚小。”明月语气谦和,显得文质彬彬。她以为见她如此年龄,这颜照就会放过她。不想,这颜照反而用更欣赏的目光注视起她,“年龄尚小却有如此谈吐,想必公子出生仕家吧。”
“不过是潦倒已败的落魄家族。”
颜照反而笑道:“只要有适当的机遇,那么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她倒吸一口气,看来这位老爷是认准了她这位女婿了。左思冥想,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能豁出去道:“多谢颜老爷与颜小姐的抬爱,卢某自小已经定亲,怕是……”她做出很为难的样子。
不想颜照问了句:“卢公子的未婚妻与小女比哪个更优秀呢?”
懂礼的人,当然得这么回答:“自当是颜小姐容貌更胜一筹,只是既然定下了,就得负责,所以卢某只能辜负颜老爷的一番美意了。”
她想,这样的话应该可以脱身了吧。
可万万想不到,这颜照反而一脸欣慰地点头,“卢公子如此重情重义,这么难得的男子是在难求。我颜某实在是欣赏公子作为,既然小女得公子怜爱。我颜某愿让小女作妾。”
此话一出,明月傻了。再次其他围众也跟着傻了。
京城有名的富商竟让掌上明珠做妾?实在是前所未闻,天方夜谭。明月这一下让在场所有人为之动容,何等人才,让颜照颜老爷如此抬爱?
擂台上,风度翩翩俏公子尴尬一笑,“这岂不委屈了颜小姐吗?”
颜照笑道:“那就问问小女的意思吧。”他脸转向颜如玉,“玉儿,是否愿意?”
颜如玉低眉浅笑,露出女儿姿态的羞涩,然语气却没有平常女儿那般娇柔做作,“父母之言,自当愿意。”颜如玉这么一说,颜照脸上笑得更欢,转向明月,“可否?”
“卢某年龄尚幼,婚姻大事也不得擅作主张,不如这样,”明月沉吟片刻,“卢某先问问父母的意思,不能委屈了颜小姐,做妾是万万不得,我与父母商量后,自当赴京城迎娶颜小姐。”
明月说完这句,心里就像压着一颗大石,有些气闷。她算是载到这档子事上了。
颜照脸上却因为明月这席话失了颜色,他也许万万没想过结果会是如此吧。他正容道:“也好,只是颜某希望不要拖延太长,小女过了十六,我得令小女另嫁他人妇了。”
这是她求之不得的。明月笑着拱手,“自当速速归来。”
随后,明月大方一笑,转身对颜照行个礼,准备下台。颜照一怔,忙吆喝,“卢公子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明月有些发愣望向颜照。只见颜照脸带笑意,“公子在颜府就住,颜某派人去苏州,向你父母汇报即是。”
明月蹙眉,还真是纠缠不清了。她转为微笑:“卢某今儿约人看花灯,不得再耽搁了。”颜如玉听着明月的话,心中不舍,忽而对她朗朗一笑,随即看向颜照,道:“父亲,我想赏花灯。”
颜如玉脸上微红,低眉羞涩。
颜照看他女儿这模样,无奈笑之,“也罢,也罢,不过还请卢公子早些带小女回来。”
颜如玉拉着明月下台,场下响起阵阵掌声,大大方方走到三人面前。
第一个说话的是前雨,她似乎很吃惊,看着明月,错愕道:“公子,就这样了?”
明月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赶鸭子上架的,她还真是头一遭遇到。
冰月望着一直观望明月的颜照,突然在一旁捂嘴偷乐道,“好像颜老爷被你这俊俏模样给吸引住了。”
明月一听,转头看颜如玉,只见颜如玉也笑,“我父亲偏好俊美少年。”
“……”明月浑身打个冷战,此话何解?
冰月囔囔,“好了,欢迎如玉加入,我们现在去看花灯吧,我都等不及了。“冰月推搡他们,让他们不得不上前走几步。
如此,大街上有了一大亮点。两对绚丽璧人携一小书童,游走于遍地花灯大街上。花灯如葡萄似的一串串挂在门牙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煞有蹁跹戏蝶之风。熏风撩起一层层光浪,如在人间仙境般幻彩。明月随手从一小贩的摊上扯出一盏嫣红色莲花灯,付了钱,递给颜如玉。
颜如玉一怔,脸上不知是灯晕染出红霞还是自生而成。
“哎!真不知,式微你还这么会照顾人。”冰月有些嫉妒道。明月条件反射看向容若,只见他正左顾右盼,并不在意冰月这席话。
她有些奇怪,怎么这纳兰公子不附和冰月的话,也浪漫一把呢?
这时的容若似乎找到有趣的东西,他比其他三人速度稍快走至一家客栈门口,仔细打量起那些花灯之上的小纸片。
明月上前一步,也跟着看了起来,似乎有些疑问:“这又不是上元节,只不过百姓随意自创的花灯节,怎么还有灯谜?”
容若转身望向身后的明月,清俊的脸上洒发出一股夜晚才有的萤萤弱光,脸庞上露出干净的笑容,“其实今日的花灯节只是个特例,也就今年有罢了。”
“咦?这是为何?”明月有些惊讶。
容若道:“今年皇上喜得二子,自当百姓同庆。”
明月便对容若笑道:“确实值得庆贺。那么就来猜一个好了。”说完,就扯下一张纸条,夹在指尖一看。仅仅只有一个字,忘。
明月怔了怔,这可从何答起?
“公子,这是答四字成语。”花灯另一边的客栈老板娘端坐在椅子上,指着方才明月摘取的花灯道。
明月向花灯望去,瞩目环形,原来上方有分类。她摘取的正是四字成语部分。一声失笑,“如果是成语的话,忘字上亡下心,亡心为死心,心字底的话,应该就是死心塌地了。”
客栈老板娘笑道:“甚是透彻,对。”
明月一笑。后面跟上来的冰月与颜如玉面面相觑,冰月道:“刚才可错过什么了?”
“没有。”容若温和对冰月一笑,也随意从灯下扯出一张,打开一看,有些微怔,“印章谜?”
明月也是一怔。颜如玉眨了下眼,忍不住问:“何为印章谜?”
冰月也甚好奇望向容若。
“印章谜是用印章做谜面制成的灯谜。印文部分的猜射和文义谜完全相同。不同的是,除了印文部分的猜射外,还要在谜底中加入与印章有关的字,如:雕、刻、印、章、治、金、石、玉等。这种猜射比普通灯谜难。因为多了广泛的词汇,要正确猜中,有一定难度。”
容若笑了笑,“式微兄还懂得甚多。”有些无奈望着指缝夹着的灯谜,喃喃道,“爱不能忘?”
当容若念起印文,他们就开始想,明月脑袋立刻回转,道,“刻骨铭心?”
只见客栈老板娘反问,“何谓铭心?”
“一直记在心里。”明月有些犹豫说道,当自个把话说明,就认为有些不妥,忘的概念与铭心的概念还是有些微妙的隐射不同,应该是不对的。
客栈老板娘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答案,随即笑了笑,期待其他人的答案。
冰月望天,嘴里呢喃出:“心心相印?”
客栈老板娘别有深意一笑:“既然心心相印为何还爱不能忘?”
“也许命运的牵绊吧。”冰月怏怏然,显然知自己答错了。
颜如玉摇头作罢,“实在想不出。”
“那我更别说了,我不懂学问。”前雨摇摆双手,连连后退,推辞不答。
一直未开口的容若嘴角露出一抹深意的微笑,“能出此印文之人,定当是有过此纠葛吧。”他语气道得平常,然眼神映出一股无名的忧郁,洒发至全身,带着浓厚的悲怜。
客栈老板娘面容无任何波澜,“这位公子可是想出答案了?”
容若点头,“一直沉溺于其中而不自知,当消散后,方知,爱难忘,留下刻骨相思。”
明月凝望着他,容若虽表情清淡,但灼热的眼神告诉她,他为之动容了。客栈老板娘突然一笑,“猜的甚是笃定,确实如此。”
容若微笑点头,眉目之间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冰月也跟着好奇随便扯了张,念道:“怀里二十五只小猫,打一成语吗?”她抬首望向面前的花灯分类,亦是成语类别。
她蹙着小眉,似乎很认真在思考,突然一亮,“应该是吃不下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
客栈女人点头。冰月乐呵呵地笑,“满简单的嘛,再来一个好了。”她这次换了一个类别,抓了拟声一类,打开纸一看,有些莫明奇妙道:“听取蛙声一片,三字口语?”
在场几人莫可名状,一时想不出所以然。
“青蛙的声音不是呱呱叫吗?”前雨看他们那么费力想,不禁把自己想法说了出来。此话一出,客栈老板娘却第一次露了笑脸,“单纯去思考一个问题,有时不一定就是欠缺考虑。”
明月一听,突然笑了起来,“难道这题是老板娘特意的?”
客栈老板娘笑而不答,而是岔开话题,“此次灯谜回答正确五道,可以免费到小店吃喝玩乐,还有一道,不知继续?”
“好啊。”明月随手扯下一张,“轻舟已过万重山?四字成语?”她感到有些好笑,“一帆风顺可是?”
客栈老板娘做出“请”的姿态,看来是答对了。几人相视而笑,容若反而苦涩答道:“拣个大便宜了。”
冰月笑,“何乐而不为?”
容若无言,撇眉进去了客栈。
忽然颜如玉拉拉明月的衣袖,好似张扬主权一般。
明月怔了怔,却也没有说什么。
……
一间较为华奢典雅的阁房。里面正中陈设朱红紫檀木质桌椅,对着门廊的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河,其笔法洒尽刚硬,硬中却释放一种柔。桌椅右后侧设月白花色清荷图案的折叠苏绣屏风,门口流苏帘栊掖在两旁,整个布局干净利落却不失雅致。他们五人卡在门槛之外,竟为这小小客栈有如斯雅室震惊,更为客栈老板娘的慷慨讶然。免费招待他们入此,还真算个不计较钱财的老板娘。
客栈老板娘似乎知他们心中所想,不禁笑了笑,“读书人得有读书人的场合,我想这间甚是恰当。”
容若微有些推辞,“无功不受禄,这样……”
明月却笑,拱手对老板娘一拜,“老板娘慷慨,如此我们总有些过不去。”
老板娘见这四人中两个重心“男人”都如此,只好笑道:“那请你们读书人为我店写幅词吧,这样可好?”
明月与容若对了一眼,觉甚是妥当,便应下了。老板娘利索,片刻就唤人拿来了文房四宝,把宣纸铺平,研磨蘸墨,一切工作就绪,只待有人去写了。
明月吟诗作词倒有些能耐,不过,在容若面前,小巫见大巫,所以自当把“机会”推给他。容若眼中含笑望向明月,“你写字,我作词可好?”
明月怔了一怔。
容若微微挑眉:“明月字甚好,想来式微兄的字也应是甚好。”
冲着“甚好”二字,她就潇洒拿起笔。
容若对她温柔一笑,想了想,悠悠念起,“手写香台金字经,惟愿结来生。莲花漏转,杨枝露滴,想鉴微诚。 欲知奉倩神伤极,凭诉与秋擎。西风不管,一池萍水,几点荷灯。”容若一念完,明月亦刚好撂笔。
冰月见此忍不住讶然道:“式微兄与表哥甚是默契契合。”
前雨:“公子与容若公子真是珠联璧合。”
前雨根本未注意用词,竟把夫妻之间默契情深来形容此番两个“男人”景致?明月听罢甚是哭笑不得。冰月与颜如玉当即就讶然立在原地,瞪着双眼。
老板娘掺和一脚,“咦?断袖之风?”还多瞟了明月与容若两眼,“其实也行,只是可惜了。”
容若白皙的脸上多了抹红晕,微张着嘴想表达些什么,可话不知为何卡在喉咙处,怎么也说不出。明月见此,不禁想笑,他怕是越描越黑吧。
于是明月便对老板娘道:“我们平时单独只是呆在一起吟诗作词,绘画描笔罢了。久而久之就养成这般默契。”默契很多种,他们的“久而久之”便达成了许许多多很好的“默契”。她字中别有深意,聪明老板娘亦懂,只是随意笑笑,表明,她懂了。
老板娘拿走了容若的词,摇摆着风姿女人特有的臀部,离开房间。明月望着这个女人,心想,她该有很多故事,仅仅从她淡漠的眼神便知晓,那是不堪回首的。
屋里剩下他们五人,容若装作愠色看向明月,“式微兄,你刚才回答会有歧义。”
她当然知道,还知描得很黑。明月好看的凤眼微眯起,道:“诸多解释无意,解释掩饰偏多,道我们相逢一日?难以信服,还不‘日久生情’更为实在。”
容若见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又觉她说得实在,脸不禁又一阵臊红,沉默起来。
一直不语的冰月倒自个笑了起来,“其实我觉得表哥与式微兄很配啊,都多才多艺。不过,”冰月突然狡黠看着明月,“式微兄可会骑射练剑?”
明月知她意思,容若能文能武,文韬武略,只是想试探问问她亦如此否?
她诚实回答:“这个还真不会。”
冰月哈哈大笑,拍拍容若的肩膀,“表哥,你安慰了,你比式微兄多一门技术。”
一旁一直沉默的如玉这时开了口,她对明月道:“卢公子,时辰似乎不早了。”
明月心中“啊”了一声,该不是想让她陪她回去那个狼窝吧?想起颜照眼神流露出的光芒,打个冷战,想生米煮成熟饭?
明月清清嗓子,“刚至此,不用这么着急,来,我们玩个游戏可否?”
冰月第一个来了兴趣,“什么游戏?”
“行酒令。”
一桌子的人都眼巴巴看向明月待她解释。明月含笑,“可以文明与粗俗两种,其实普遍认为粗俗有趣,那你们选一种。”
“文明。”
“粗俗。”
其余四人都道文明,而这粗俗是明月自个立马说的。其实她很想玩粗俗,因为粗俗可以“有趣”得销魂。几人看向明月,冰月首先哈哈大笑起来。
而颜如玉虽用忧郁的目光,含情的语气道,“卢公子。”可嘴角明显情不自禁抽动,一目了然。
“呵呵,既然大家都喜爱文明,我们就文明一把吧。”明月尴尬只想遁去。前雨在旁偷乐。明月撇了一眼,冷冷道,“去,要几坛酒来。”
“几坛?”前雨傻了,在座几位也都微怔。
她笑道:“醉是最销魂的宠爱。”她笑得坦荡荡,其他人都自知这其中定有刚才“粗俗”引起,便也默不作声,前雨要了两坛酒来,道,“公子,老板娘说,这是最好的女儿红,很销魂。”
明月点头,给在座几人都倒了几杯,除了前雨。她道:“文明玩法,就是各自吟诗,可每吟一次都必须得带规定的字。”
“规定的字?”颜如玉好奇。
“对,比如冰月姑娘名字中的‘月’字,我们每次轮到自己时,就得让自己念出的诗里有‘月’。要是答不出,或是偏错规则,则看轮了几回,喝几杯。女子减半算。前雨一边数回数,一边倒酒。”她平时就热爱诗词,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
颜如玉笑意顿开,“这就是考平时积累?”
明月笑着点头,“那么就开始了,那就用月来接龙吧。我先来,山中夜来月,到晓不曾看。”
按顺时针接轨,颜如玉念道,“天上若无修月户,桂枝撑损向西轮。”
冰月镇定,“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容若接着接道。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一个轮回又轮到明月。
“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
明月不得不佩服这三人,也不知轮了多少轮回,都没见一位卡住接不上。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容若悠悠念起这首时,明月哈哈大笑,“错了。”
容若怔了一怔。
“这是词,可不是诗哦。”她心里偷乐,这“月”字接龙接得起码少说有二十个轮回。
“有二十七回,二十七杯。”前雨数数念道。
在座两名“女性”长舒一口气,这愈是到了最后,愈就紧张起来,虽有特殊待遇,可还是紧张。
容若望向前雨给他倒的满满二十七杯酒,不禁苦笑,“真是舍命陪君子了。”
说完,就一杯一杯豪爽干尽。当桌上整齐摆放二十八杯空杯,容若此时面容染上红晕,白皙里透着红,长长的眼睑微微耷下,扑闪得倒有几分“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真是可爱腼腆的男人。
冰月有几分担忧望向容若,“表哥,还好吗?”
“没事,这酒太烈了而已。”他语气云淡风轻。
明月促狭道:“下次要还是纳兰公子,可就不好办了。”
容若回她谦和的表情,“放心。”
于是行酒令再次运行。容若出引,这次以“花”为字引。他先道,“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明月立马接上,“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
颜如玉望着明月,甚是含情脉脉,“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明月怔了怔。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
这次来回可比上次轮得还要多,明月思忖,这下谁要是倒霉,可就真是……轮到明月,她想都没想,立即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颜如玉刚念完,容若右手半悬空中,做稍停动作,嘴角带着笑意看着明月,“你刚才的诗,好像没有‘花’。”
“怎么没有,红杏不是……”话咽到一半,就没了底气,红杏是花,可惜并无花字。
她愤愤然瞪了眼容若,好小子,竟硬生生把她拖出来鞭尸。她望向前雨,“多少回?”
前雨有些担忧看着她,“总共四十六回。”
明月硬生生像咽下整颗水煮蛋,快忍不住窒息,四十六?多么惊人的数字。她哭丧着脸看向桌上满满的酒杯,深吸一口气,端起一杯接着一杯干尽。她酒量一般,自己也没底能不能不倒下。
正当一杯杯下肚时,容若也拿起桌上的酒杯,帮明月完成惩罚。冰月投去疑问的目光,男子为何要替男子挡酒?
“这果然是上好的女儿红,好事不能全被式微兄占了。”容若打趣道。
当终于干尽最后一杯,她脸已经涨得通红,头有些晕乎乎,扶额坐下,同时向容若投去感谢的目光:“多谢……”
“式微兄比我年少几岁,喝这么多酒着实不好。”清风朗月的声音在酒醉后听来,更加搔动人心。
“再来,再来!”冰月笑嘻嘻地喊道。
于是又一轮开始,期间都出现大大小小的错误,只见两坛女儿红通底后,四人几乎都趴倒在桌。明月努力支撑身子,不稳地站了起来,摇晃看见趴在身旁的颜如玉,怔了怔对前雨念叨,“前雨,把颜姑娘送回去。”
一直僵站着的前雨慌张走到明月身边,“小……公子,这下可怎么回去啊!”
明月头疼,只想睡,摆手,“人家是黄花闺女,赶紧找老板娘要些醒酒茶水灌给她,送她回去,我可不想生米煮成熟饭。”
前雨点头,拖着颜如玉出去了。明月头沉沉的,忍不住扶住桌子,慢慢坐下,望着对面趴着的容若,最终挂个微笑,一丝惬意摆好姿势睡去。
明月身子很热,挪了挪姿势,微眯着眼,看了看眼前绛红色帷幄。她忍不住把手臂放在额前,消消额头的热气,她什么时候躺下的?可脑袋太过沉重,禁不起一想,她觉得头戴的圆帽有些隔人,便褪去,方一侧身,就正对上容若安稳如熙,净白通透的脸。
她怔了怔,脑子竟稍有清醒,这是清醒之后,她更多的却是震惊。
这……是那日的梦!
如同触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明月猛的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当即看向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是男装……自己做的梦,如今生生成真了,就在她的眼前,离得那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毫无顾忌的触及。原本还能解释为巧合,但未出阁的姑娘竟与男人同床共枕,这发生的可能是微乎其微……
明月有些发怔,她从拿到他的诗集开始,做的梦好像都成真了?
然明月也实在的将手伸了过去,轻抚着他的脸庞,触及到他黝黑的剑眉时,明显感到他的不适。她像惊慌失措的小鸟缩回了手,紧紧盯着他的脸。要是他睁开眼该怎么办?
银盘挂在深蓝秋夜中,如一只偷窥的眼眸望向下面的一对男女。淡淡的茉莉香薰燃失殆尽,却余香未了。
这时门却吱吱开了个小缝,前雨猫着身子探出头望向里屋,自觉安全就踮着脚尖猫了进来,她上前,小声唤起,“小姐。”
“现在几更了?”
“二更。小姐,你怎把帽子给摘了,要是纳兰公子先与你起来,那可怎是好?”前雨找了件衣服,为明月披上。
明月起身,望了望还在熟睡的容若,心中涌出一股暖暖情潮,便走出屋去。前雨亦模仿明月斜眼看容若,不甚明了便也跟了出去。
……
三更灯火,床榻之上,原本睡着的容若突然的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之色,一点都不似刚睡醒的人,或者说,至始至终,他从未沉眠。
另外半边床榻,余热早已经散尽,容若看着那绣花枕尚且还有一些凹痕,沉思了许久。
扣扣扣——
敲门的声音,不轻不重。
“进来。”说话之间,容若早已起身离榻。
“公子。”来人身着灰色麻衣,看起来倒是有个小厮模样。
“那颜家小姐的事情,可是办妥了?”容若走到了屋内的圆桌坐下道。
“按着公子的吩咐,已经给了颜府递了退婚书并给了补偿。”来人低垂眉眼道。
满意点头,容若看着一处,有些出神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