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红星齿轮厂。
段云进入工厂，立刻引来了里面众多同事怪异的目光。
“姓段的傻小子吃耗子药寻死，就因为被厂花拒绝了。”
“又穷又笨，凭他的家境还想和何晓丽搞对象，癞蛤蟆一个。”
“.....”
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段云不以为意。
前身这波吞药自杀，显然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以后自己去厂子刷脸倒是容易，就是第一印象估计会很差。
齿轮厂是本地的国营重点企业，如今厂子有两千七百多号正式员工。
齿轮厂厂区面积不大，正对厂门口只有一条五百多米的街道。
而街道两边分布着粮店，饭店，派出所，卫生院，百货店，澡堂，报亭……
俨然就是一个小社会。
这时，车间主任王强看到段云进来，“走，领导来了，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昨天看到段云中毒的样子，差点把王强吓尿了。
他倒不是有多关心段云，而是段云若是在他们车间出事，这个月的奖金铁定泡汤。
这不，今天厂领导就来问责了，让自己看到段云就拉到办公室里。
车间最里面的主任办公室。
段云一进去，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只见此时的办公室长桌前坐着三个人。
正中间位置坐着的则是一个身体发福，穿着白衬衣，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的老者。
正是红星齿轮厂的总厂书记赵东升！
这次段云自杀未遂的事情在厂子里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所以赵东升亲自出马，把段云找来了解情况。
“坐吧！”赵东升看了他一眼，随即示意他坐下。
“段云同志，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坐在书记旁边是备料车间的主任杨志刚，也是目前段云的负责人。
“没啥问题了。”段云回答道。
“能和我们说说你昨天在一车间发生的事情么？”赵东升语气和善的问道。
“书记，当时我有些冲动了，事后想想挺后悔的。这种事情我保证以后不会发生了……”
段云心里明白，若是自己表现的不够‘懂事’的话，这赵东升有的是手段收拾他。
就凭他昨天的行为，赵东升完全可以将自己暂时停薪留职。
虽然这年头的国企正式工不能开除，但只要将段云赶出工厂，日后他出任何事情，工厂都能将责任甩的干干净净！
“嗯。”
果然，赵东升闻言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显然对段云的这个态度很满意。
“不过……”段云眼珠子一转，接着说道：“领导，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您能不能帮我一下。”
“你说。”
“是这样的，我从小到大一直都想成为一名技术工人，所以赵书记您能不能把我调到一车间上班？”
段云知道自己这样的小工人倘若不把握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哈哈哈！”
段云话声一落，会议室中顿时一阵哄笑声。
之前段云追求的那个何晓丽正是一车间的车工。
段云这么说在几个领导看来显然是他对这女工有些不死心。
但实际上，现在的段云对那何晓丽没什么感觉。
他就是想干个技术工作，而不是在这备料车间靠卖力气吃饭。
作为工程机械的博士，他脑子里有太多改变这个时代的点子，但前提是他要上前线。
而且前世的段云刚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曾经在一家大型机车厂当过技术员。
虽然从事的是技术工作，但也玩过普通车床。
“段云，你小子有什么心思我们明白，你不适合学技术。
而且咱们车间的工资也不比一车间低，如果干的好，奖金也一分不少你的，将来还是很有前途的……”
此时段云的车间主任杨志刚收敛了笑意，正色对段云说道。
在杨志刚看来，段云无疑是最适合在他们车间上班的。
下乡在农村挑了六年大粪，段云的体格壮实的和牛犊子一般，一把子力气在这个齿轮厂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另外一点就是这段云头脑迟钝点，文化水平也低，根本就不适合从事技术工作。
反倒是人老实听话，简直就是个完美的苦力。
“杨主任您不能这么说，我怎么就不适合干技术工种？”
段云眉头一挑，接着说道：“老话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不比别人缺胳膊少腿的，别人能干的活，我也一样能干！”
“你！”
杨志刚没想到段云居然会反驳他，要知道这小子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眼下却突然变的伶牙俐齿起来。
“哎，我说小杨，段云同志既然这么要求上进，我看就给他一个机会好了。”赵东升直视了段云片刻后，突然说道。
“可是……”
“不用说了！”
赵东升示意杨主任闭嘴，随即微笑着对段云说道：“段云同志，我看这样好了。
既然你认为你从事一车间的工作没问题，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从明天开始，我安排你正式去一车间报道。
给你一个月时间，如果一个月后你的技术水平能达到一般技工的要求，那么以后你就可以一直留在一车间了。
倘若做不到，那你必须回到备料车间，你觉得如何？”
“行！”
段云闻言眼前一亮，很干脆的应道。
凭他前世的经验，以及头脑和动手能力，短期内成为一名合格的车工是完全不在话下的。
“那就这样吧。”
赵东升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对段云说道：“晚上到一车间门口等我，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一下。”
“谢谢赵书记！”段云闻言一脸的感激。
“行了，你可以走了。”
赵东升手一挥，段云随即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书记，这……这就完事了？”
看到段云离开，杨志刚有些不解的看向了赵东升。
“段云他转到一车间合适么？他对那一车间那女工本来就不死心，这万一要是那小子在整点啥事的话……”
杨志刚显然不能理解书记的安排。
“我安排段云他这个月上夜班，两人碰不上面的。”
车间主任王强的脸色顿时一变，随即对赵东升说道：“书记，这小子他真不是这块料，您安排我这里……”
杨志刚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你们慌什么。
咱们厂悟性最高的徒工起码也要三个月才能独立操控车床，你觉得那傻小子一个月时间够他学技术么？
到时候还不得乖乖回到你这里上班？”
“额。”杨志刚和王强闻言顿时恍然，随即看向赵书记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服。
“年轻人嘛，有时候不撞个头破血流他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
赵东升说着，双手负于身后，离开了办公室……
.....
晚上。
段云来到了车间。
此时书记还没来。
他就开始观察起车间的设备来。
偌大的厂房中放着几十台车床和铣床。
尽管早已心理准备，但这些设备的老旧程度还是让段云有些感慨。
现在厂里用的还都是都是东北‘六七十年代的产品，加工速度和精度都不高。
而在车间的一角，段云居然还发现了一台标注的出厂日期1951年的老旧机床……
此时，车间主任王强和赵东升正在巡逻，看到他，连忙打招呼。
赵东升到一车间并非是专门来给段云安排工作的，而是到各个车间走上一圈检查工作。
如今这个年头国企单位双负责制，都是厂长书记双领导制，厂党高官和厂长双负责制。
这种制度不好的地方就在于人浮于事，有功劳互抢，有责任互推。
最严重的时候，厂长会开除厂党高官是的厂籍，而党高官会开除厂长的党籍。
但红星齿轮厂明面上，厂长和党高官还是看不出特别明显的矛盾。
“赵书记好。王主任好。”段云看到赵东升后，脸上招呼了一声。
“小段，以后你就归王主任安排，好好工作，珍惜这次机会！”赵东升拍了拍段云的肩膀说道。
“以后还希望王主任多多照顾。”段云闻言，面带笑容的对王强说道。
“小王啊……段云同志很上进，你们要好好培养。”
赵东升对王强嘱咐道：“段云从今天开始上夜班，和那个女工小何班次差开就可以了。”
王强笑了笑：“好，全按书记您说的来！”
随后，王强看着段云一脸严肃的说道：
“小段，咱们丑话说在前面，现在一车间生产任务比较紧，每个人都是有生产定额的。
若是完不成的话，可是要扣奖金的！”
“明白。”段云闻言点点头，随即饶有兴趣的问道：“咱们车间还有奖金？”
“有啊，只要保质保量的完成加工任务，每个月五块！”
王强脸上闪过一抹得意：“其他车间也就一个月两块的奖金，咱们一车间最高，是厂长书记一起特批的。”
1982年，很多企业都开始实行起了相应的奖金制度。
而红星齿轮厂由于效益好，煤矿那边订单多，
所以为了提高工人生产积极性，避免消极怠工，成为了大兴市最早一批实行奖金制度的单位。
段云思索了一下后问道:“领导，如果我超额完成生产任务的话，奖金会再往高提提呢？”
“当然没问题！”一旁的赵书记微笑着说道。
“车间每个班组工作量都是有定额的，多劳多得，奖金没上限！”王强很干脆的说道。
“那意思是我一个月挣一千也是有可能的？”段云又问道。
“哈哈哈！”
段云话声一落，赵东升和王强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你要真能干出那么多活，一个月挣一万都行！”
片刻后，赵书记拍了拍段云的肩膀说道。
“我会努力的。”段云微笑着说道。
而一旁的王强看向段云的眼神则有些不屑。
要知道，在一车间中，干活最快的是个名叫马国庆的八级车工，也是连续五年的工厂劳模。
他每个月加工的工件是最多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牛人，自从工厂实行奖金制度后，最多的一个月曾经拿到过五十一块的奖金，这已经是工厂记录了。
一般车工顶多也勉强能完成工厂的定额而已，撑死了多赚六七块！
“好好干！”赵东升说完，转身离开了。
段云看向王强，“王主任，那我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