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慈宁宫,太后居所,富丽堂皇。
一个大红宫装的少妇,此刻正跪扶在孙太后膝上痛哭。
“都说瓦剌鞑子个个如狼似虎,如今陛落入他们手中,实在是祸福难料!”
“妾身本是小门小户,于国事没有主见,还请母后务必迎回陛下圣驾!”
钱皇后低眉垂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历史上的钱皇后,十分贤惠,也是个悲情人物。
作为朱祁镇的结发之妻,朱祁镇几次想要给钱皇后的父兄加官进爵,可是都被钱皇后给拒绝了。
在朱祁镇被俘虏的一年多里面,钱皇后日夜祷告祈求,因此跪瘸了一条腿,哭瞎了一只眼。
在朱祁镇被囚禁南宫的七年时间,钱皇后带着妃子们做女红,变卖后用来给朱祁镇改善生活。
然而如此贤惠的钱皇后,虽然和朱祁镇相敬如宾,却是没能诞下龙子,晚年生活常被宪宗的生母周皇后欺负。
“好孩子,别哭了,你看妆都花了!”
轻轻捧起自己儿媳妇的脸,孙皇后擦拭干净了上面的泪痕。
“我儿受命于天,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事?”
“也先不过是图财而已,本宫已经让人去安排了。”
孙太后这是为了安慰钱皇后,也是为了安慰她自己。
“但凭母后做主!”
钱皇后这个时候虽然已经止住了眼泪,可她一介女流,全然没有一点主见。
“你是皇后,这个时候该振作,而不是唯唯诺诺。”
孙太后扶起她的儿媳。
“你是我老朱家的儿媳妇,更是我大明的皇后,你当母仪天下,更该有临危不惧的气度。”
“就算心里头再害怕,也万万不可被外人看穿了。”
“成大事者,当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不然,就会有人欺负咱们这些孤儿寡母!”
孙太后一把将钱皇后按到一旁椅子上。
“启禀太后,郕王殿下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兴安回来复命。
“宣!”
孙太后大手一挥。
而钱皇后听到朱祁钰前来,她的心中徒然有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害怕的想法。
孙太后刚才说有人可能会欺负孤儿寡母,而话音刚落朱祁钰就来了。
难不成,孙太后说的就是朱祁钰?
....
“儿臣,拜见母后!”
“臣于谦,拜见太后!”
一进到慈宁宫中,朱祁钰和于谦就双双跪地行礼。
朱祁钰不是孙太后所生,他故意用了“母后”这一称呼。
古人讲究嫡庶之别,孙太后作为朱祁钰嫡母,一声“母后”也说得过去。
而且这声“母后”有亲近的意思,也有尊崇的含义。
“郕王,你来见本宫,就是这副模样?”
虽然朱祁钰示以谦卑,可孙太后脸上还是隐隐有不悦神色。
那是因为朱祁钰衣衫凌乱,头发乱蓬蓬犹如稻草。
“儿臣突闻噩耗,担心皇兄安危,所以乱了方寸。”
“还请母后宽恕儿臣无礼之处!”
朱祁钰再拜首。
“启禀太后,郕王之言句句属实。”
“奴婢去宣旨过后,为了早一点进宫和太后商议对策,郕王殿下可是舍了车轿,策马奔腾而来!”
兴安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太监,还是一个聪慧的太监。
他这样说,不但拉近了朱祁钰和孙太后的关系,顺带还有功劳于朱祁钰。
兴安知道,朱祁钰接下来一定会执掌大明权柄。
兴安帮着朱祁钰说话,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将来论功行赏,也有他兴安一席之地。
“起来说话,深夜地凉。”
孙太后的“关心”,算是一种对于错怪朱祁钰的弥补。
“土木堡之败,你都知道了吧?”
孙太后说话的语气很淡,就好像她的儿子没有闯祸一样。
“皇兄遭遇不测之事,还请太后做主,咱们主动联系瓦剌太师也先,把皇兄圣驾给迎回来!”
“无论贼人讨要多少钱财,咱们都必须确保皇兄平安归来!”
朱祁钰真的爱他大哥吗?
当然不是!
朱祁钰巴不得瓦剌人一刀砍了朱祁镇,那样还给朱祁钰省事了。
只不过朱祁镇如今还是大明天子,他顺位继承的法统也被天下人认可。
朱祁钰要是不主张迎回天子车驾,就是不忠不仁不义之辈。
而朱祁钰越是表现的兄友弟恭,那么他就会收获更多人心。
总之一句话,朱祁钰现在只能苟着。
至少得等到登基称帝过后,朱祁钰才能撕掉伪装面具。
“后宫不得干政,乃是我大明祖训。”
“本宫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又哪里能拿得出什么主意?”
孙太后就这么让朱祁钰和于谦站着。
“太后,生养天子,国母也!”
“试问太后都不能拿主意,我大明还有谁可以做主?”
朱祁钰毕恭毕敬。
什么后宫不能干政,我呸!
然而这才是他的心里话。
明朝初期,后宫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可也没那么老实。
马皇后,常有劝谏朱元璋之言。
张太后,更是力保他的儿子朱瞻基、孙儿朱祁镇坐上皇位,还和三杨一起共掌国政。
就连眼前这个孙太后,原本历史上,不也立了她孙子朱见深为太子,又颁布朱祁钰登基的诏书吗?
朱祁钰觉得,孙太后也想干政,只不过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势力。
她想垂帘听政,文武百官也不会答应。
“于侍郎,你怎么说?”
孙太后的目光落在于谦挺拔、消瘦的身上。
“皇族家事,太后自行安排即可。”
“天下大事,还是需得和群臣商议。”
于谦的话,话里有话。
营救朱祁镇,完全可以,情理之中。
临朝听政,想都别想!
“要不是你们这些大臣没能劝阻天子,要不是你们没能保护好天子,本宫需要出来抛头露面?”
孙太后眼神很复杂,有怒火,也有悲伤。
朱祁镇御驾亲征,孙太后也是反对过。
只不过朱祁镇太过叛逆,又希望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铺垫他亲政的基础。
所以在王振的撺掇下,朱祁镇一意孤行,谁都劝不住。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如今本宫一个老婆子被逼得出来说两句,怎么就不行了?”
孙太后,语气越发强势。
朱祁钰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雍容华贵的孙太后,也不是什么善茬。
再一想,朱祁钰更加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孙太后。
孙太后非是朱瞻基的结发正妻,只是妾室身份,她之所以能够母仪天下,不过母凭子贵而已。
朱瞻基的原配是胡善祥,一个生不出儿子的可怜女人。
孙太后要是没点手段,她也不可能让朱瞻基废了胡善祥,改立自己为皇后。
要知道,作为朱瞻基生母的张太后,可是一直护着胡善祥。
就连胡善祥被废后,张太后都是让胡善祥坐着,让孙太后在酒席旁站着。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如今正是我大明人心惶惶之时,必须得太后出来一锤定音。”
于谦突然就变了语气。
“臣的意思,是让太后不必亲自和群臣共处一室,而是请太后于皇族成年男子中,择一人监国。”
“如此合乎于大明理法,也有益于天子回归故国。”
于谦缓和了话语,字里行间还处处都是为了孙太后着想。
“这个自然!”
孙太后虽然不通政务,不过也不是白莲花一朵。
她听出了于谦的意思。
大明不是唐朝,大明不需要一个武则天。
“不过本宫也就纠结中,到底由谁来承担监国重任?”
“本来天子御驾亲征之前,是让郕王留守京师的,按理该让郕王监国。”
“只不过郕王才刚过弱冠之年,之前也没有接触过政务。”
“所以本宫在想,是不是让襄王进京?”
孙太后说完,眼睛就有意无意在朱祁钰和于谦身上来回游荡。
“襄王,先帝一母同袍,素来有贤名传于天下。”
“于政务上,襄王受先帝所托,更有过两次监国的经验。”
孙太后,这是在敲山震虎。
你们不想让我参与朝政,那我就找人来助我一臂之力。
“启禀太后,万万不可!”
听到襄王,于谦不由得一愣。
这个孙太后,当真是糊涂。
“襄王确实仁德播于四方,只不过由他监国却是于国不利。”
“襄王远在荆襄之地,朝廷传下旨意,襄王再动身北上京师,如此一来一往,怕不是得个把月的时间。”
“如今天子北狩,群臣六神无主,大明等不得那么久。”
于谦,国士无双。
他只是两三句话,就说透了个中缘由。
时间,成了襄王监国的最大敌人。
时间,还是关系到大明生死存亡的关键。
瓦剌大胜,必定会叩关南下。
大明只有在瓦剌南下之前做好准备,才不会成为第二个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