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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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序言
孟婆汤,人之泪。
世间的人都会在天定的时刻,进入循环。或重生,或灭亡。
地府的阎王,定了这么一个规矩,凡重生者必将忘记前尘往事。所谓开到荼蘼花事了。这一辈子结束,下一辈子开始。
美丽的孟婆留在了地府,创造了孟婆汤,她帮助每一个人忘记痛苦的往事,包括自己的往事。人之泪,或喜或悲,或得或失,五味杂陈的泪,爱到至情,伤到至深的泪孟婆帮你收起,精心熬成一碗碗孟婆汤,这其中滋味已然分不清楚,喝下去,你便新生。
奈何桥,彼岸花。散尽姻缘,悯生爱恨。
就是这样宽容的孟婆汤,也有人视它为砒霜剧毒,久久不愿喝下,逃离奈何桥,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哪怕鬼差来寻,我也不愿忘记你。
我一直,记得一个梦。无谓真实,无谓幻境
息宇哥哥。
嗯?
你一定是喜欢桃花,对吧?女子仰着头忽闪忽闪着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身体埋在男子怀里,轻声问道。
榻上男子低头不语,看着茶杯里小叶片上下飞舞。
指尖在膝上轻叩,静静的,诡异的。小小的人儿模糊了,忽地心口一阵抽痛,伸手探入怀中。人儿早已不见,伴随人儿的消失,暖香温烛,榻上时光,全然被黑暗吞噬。息宇捂着胸口,脸上毫无表情,那眼睛却在这黑夜里变作了星星,闪闪的,你哭了吗?我的息宇哥哥。
息宇哥哥不哭,子夜在海底。如果,有一天,我变成鲛人,仍然会为你落泪成珠。
子夜,无尽的黑夜
还要多久,你,才会回来
时间,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很害怕我就像你,等不到了
一 不悔梦归处
大笨蛋,你在哪?大笨蛋?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蒙着眼睛,慢慢地摸索。
宫殿外不远处,一个大胖小男孩吃吃地捂着嘴笑 一,二,三。 扑通,小女孩一脚踩进荷花淀里。 救命啊,救命,咳咳,子月姐姐,咳咳小女孩上下扑打,白净的脸庞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池水。男孩子一路狂跑过来,双手叉腰: 快,臭丫头,叫哥哥,叫我哥哥我就把你捞上来,不然你就多喝几口这荷花淀的水,哈哈。说罢,向落水的妹妹做了个鬼脸,一脸得意。 陈烈是大笨蛋,大笨蛋,咳咳。女孩渐渐没了力气,身子不由自主向下沉。 你这个侍女生的野种,凭什么对我大吼大叫,让你叫我一声哥哥,是抬举你!哼!男孩本想大发脾气,低头去捡石子,抬头瞅一眼荷花淀的小人早已吓破胆, 侍卫,侍卫在哪,快出来,快!救我妹妹!一个白色的身影随着男孩的呼喊飞入池里,小小的身躯被冰凉的池水浸的全身发抖,手里还死死的抱着更小的妹妹。 子月,子月你干嘛,你不会水啊,你,侍卫,侍卫,滚哪去了,快点来小男孩急急的喊着,声音划破陈国王宫暗红的天际。白色的身影慢慢沉入池中,小小的妹妹被抬高,小脸露出水面,一脸煞白。
跪下!陈王气的浑身发抖,脸上的肌肉一下一下的抽动。 烈,你混账,那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 爷爷,她不是我亲妹妹,我没有亲妹妹,她活不久的。小男孩倔强的不肯低头,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 她从没把我当哥哥,我不要她当我妹妹。为什么爷爷只看到子夜?我跟子月对爷爷来说算什么? 你,去!给我跪思过台,子夜不醒,你就给我跪着! 爷爷,她只是一个侍女的野种,凭什么是我妹妹? 啪!声音响透整个大殿, 她是你亲妹妹,你为什么这么混账,子月跟她一母同胞,你为什么只欺负子夜? 爷爷,我陈王气的眼前昏黑一片,身子趔趄了两下,栽了下去。 爷爷,爷爷,爷爷你怎么了爷爷?烈的喊声一遍一遍地在王宫中回响,陈王头上的血却没有随着喊声消退,它只是流的快了,更快了,染红了整片的夕阳
一夜之间,烈的眼泪好像流干了,他像一个老者,垂垂老矣,虽然只有十一岁,脸上稚气依旧,眼神却如其名,寒冷绝冽。 小世子,国主,国主已逝,臣下们商议世子登位之日在三日后,未免骚动,世子要节哀。老臣霍然悲戚的说道,不敢直视陈烈的眼睛。这个十一岁的娃娃是否能担此大任,现在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知道,老国主要马上下葬,此事不要让公主们知道,对外吩咐,国主去蓬莱为子夜公主求药,让位陈烈。 是,老臣马上去办。
陈烈浑身瘫软,心力交瘁,抱着陈王的身体,放声大哭。泪水浸湿脸庞,擦干了,又滴下来。爷爷,你为什么丢下我们,你不是喜欢子夜吗?爷爷我不许,我不许!都是子夜,都是她,如果没有她,如果没有陈烈的眼中划过一丝狠厉,眼泪也不再滴下来。
三日后,即位大典如常开始,一个小小的身体被着华服,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人生的高峰,只是这高峰背后的无限悲凉,恐怕无人能懂。 新主十一年,故国主传位于陈烈,自此,陈国国业,新主继任,千秋岁月,任水长流大典嘈杂繁华的结束了,留给陈烈的恐怕不只是陈国的千秋岁月,更多的是这任水长流的无边寂寥吧。
妃雪阁,嫁给雪的楼阁。这阁楼是老国主为两个可爱的孙女修建的。妃雪阁很高,周身围一股白气,有点像蓬莱仙岛。阁楼里很简单,像森林,只有两间屋子,其余空隙被各种植物所代替。 长篱依树,至死方休。这篱还是幼篱,树也只是小树。
公主们怎么样? 回国主,子夜公主只是伤寒,子月公主已无大碍。 好了,退下吧。 是。老国医提着药箱缓缓离开。陈烈走进阁楼,子夜还在睡着,子月直直的立在床边,好像在等陈烈的到来。 哥哥,爷爷呢?爷爷去哪了?陈烈身子下意识的欠了欠,呵呵地笑着 爷爷生气了,把这个烂摊子给我了,自己跑到蓬莱求仙药,说到底爷爷还是喜欢臭丫头。说完转转头,恨恨地看向子夜,指尖在发抖,身体不自主的倾斜,陈烈努力地克制, 臭丫头醒了不许她吃东西。陈烈说完,转身离去, 哥哥。子月突然从背后抱住陈烈,陈烈身体微微颤抖,许久回身抱住子月, 别怕,哥哥在。他轻抚子月瀑布似的长发,子月在这抚摸中静静睡去。
陈国新主二十三年,连年战乱,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境况十分悲惨。陈烈已然长大,他不再是一个新主,而是陈国真正的主人。
陈国大殿,陈烈坐在高位,目光尖利, 连年战乱,诸卿对此事有何新解?殿内一片寂静,大臣们交换眼色,闭口不言。黄橙橙的大殿里除了寂静,就剩下心知肚明的心机。十二年,陈烈在这个位置,早已习惯。 回国主,臣有一想法,不知国主能否批准?霍然之孙霍哲踏出一步,毕恭毕敬地说道。陈烈挑挑眉毛, 哦?你说来听听。 国主不妨同邻国建交,蔡国,息国都是不错的选择,前几年蔡哀侯看中子月公主,国主不妨将子月公主嫁予蔡侯,子夜公主嫁予息侯。据臣所知息侯做事正气,定不会为难公主,蔡哀侯治国有道,也是可信之人。陈烈听后,不加判断,只扔下一个奏折,上面只一个字 批。
陈国,妃雪阁。子夜躺在树上甜甜的睡着,长长的睫毛垂在脸颊。呼吸一下又一下上下起伏,那五官简单又精致,仿佛画中的仙子,静若处子。青绿的衣裳和树融为一体,好像她就是依树的长篱,树已粗壮,篱也修长。
子月默默地站在一旁,一如十二年前,守在妹妹的身后。 公主,国主他 不用说了,我知道,我嫁。瑾儿你出去,告诉哥哥,子夜也会嫁,让他不要再来了,子夜不会见他。 是,公主。瑾儿慢慢退出。白衣的子月,跟妃雪阁格格不入,这绿色容不下她这一身白衣,太过凄凉。玉指抚上妹妹的眉心,许多的话噎在心头,出来时只化为一声声地叹息,原应叹息。
子夜感觉眉间凉凉的触摸,眨眨眼睛,模糊中看到姐姐含泪的双眼。心里大惊, 子月姐姐,你怎么了?子月擦擦眼睛,微笑说道: 姐姐没事,姐姐只是舍不得你。子夜听到,心下了然, 是陈烈,是他要把我们嫁出去换取太平吗?是不是,姐姐?子夜抓住姐姐的手,好害怕听到的回答还是从子月的口中说了出来, 我会嫁给蔡侯,而你要去息国嫁给息侯。境况其实不是太坏啊,息国跟蔡国离得那么近,以后你归宁的时候还可以去看我。子夜抓着姐姐的手无力的垂下。 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姐姐,陈烈变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反正,我也活不长。 子夜,子月紧紧抱住妹妹,刚才的话像一把把利剑一下一下地刺进她的心脏,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有姐姐在呢,你不会有事
妹妹,你怨不怨哥哥?
姐姐,你记不记得,爷爷在的时候,哥哥总是羡慕爷爷爱我,其实我,也好羡慕爷爷那么爱你们,我得到爷爷无边的怜惜,而你们却拥有爷爷完整的爱。
不悔梦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