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媳妇（一）
桌上摆着一盘酱牛肉，刚刚端上的青菜泛着油光，热腾腾的白气直冒着。
王叶盯着那双从桌上撤离的手，那是一双很好看的手，手指纤细修长，而且并没突出的指关节骨，看起来很匀称舒服。美中不足的是手上的皮肤干涩泛红。
要是手部肌肤莹润白皙，这双手该有多好看啊。想到这，王叶摇了摇头，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干活，能不生冻疮就不错了。
“姐，不用忙活了。”郭钟一手搂紧怀里的小人儿，一边对站在一旁的女子道：“你快些坐下来休息，咱姐弟俩好好聊聊。”
“萝卜烧肉还在锅里炖着。”手的主人不冷不热的说道：“我去厨房看看。”
郭钟看着离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过了会儿，萝卜炖肉端上了桌。大碗里的菜热气直冒着，诱人的菜香弥散开来。
“姐，真的不用忙了。”郭钟对站在桌边的年轻女子道；“我来一趟你就这么忙活，下次我都不好意思来了。”
女子嘴角微微勾起，并未言语，只留给郭钟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过了会儿，女子又来了。她端了两碗白饭放在郭钟面前道：“吃吧，早吃完早走。”
“姐。”郭钟放开王叶，她很机灵的跳了下来，就看见郭钟走到那年轻妇人身边道：“我这次来找你，你有事和你商量。”
那妇人看着他一脸的严肃认真，又看了眼在一旁傻站着的小女孩，微微叹了口气，却拉开椅子在桌边坐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你就说吧。”年轻妇人轻声道：“有些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郭钟把王叶抱到怀里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他夹起一片牛肉喂到王叶嘴边，看她一口把牛肉包在嘴里咀嚼着，两颊的微微鼓起很是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年轻妇人在一旁冷眼看着，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郭钟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她道；“这又不是你的孩子，你这么疼爱她做什么。”
王叶把牛肉吞下，郭钟又夹了筷子青菜到她嘴边，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把青菜含到了嘴里。
“她的父母不在了。我们这些做舅父做姨娘的，也该帮衬着些。”郭钟把筷子塞到王叶手里，看着年轻妇人道：“要是我们都不管她，她真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
“她不是还有伯父婶婶吗？”年轻妇人颇不赞同郭钟所言：“她伯父婶婶难道不管她？还要我们这些没血缘关系的姨舅来插手。”
“再把她留在她伯父家里，她婶婶就该卖了她了。”郭钟道：“要不是我去看她凑巧听到她婶婶和伯父说的那些话，这孩子指不定现在在哪。”
“凑巧？”年轻妇人柳眉一扬，看着握着筷子目光在几盘菜间游离不定的王叶，道：“她这么小，哪个肯买回去？”
郭钟一张脸沉了下来，他看了王叶许久才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
年轻妇人柳眉微扬，并没接郭钟的话。
“晋儿呢？怎么没看到他。”郭钟换了个话题，年轻妇人一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脸色缓和了些。
“他现在在学堂上课呢，还没回来。”年轻妇人道：“你这个做舅舅的，也不知道多过来看看他，再见到你，指不定他就认不得你了。”
“上次见到晋儿，是两年前的事了。”郭钟苦笑道：“不认识我，也是应该的。”
“像你这般居无定所，我就是想领着晋儿去见他那个舅舅，也找不到门路。”年轻妇人道：“老幺，你年纪也这么大了，该定下来了。”
郭钟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就是个混子，哪家女儿肯嫁与我。”
听到这话，年轻妇人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姐，你就别操这个心了。”郭钟道：“我这样子，自由自在的，挺好的。”
“要不是她，你哪会是现在这模样。”年轻妇人道：“她的孩子你倒像块宝似的捧在手上，我真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
郭钟轻笑出声，他低下头拿过王叶手中的筷子，替她夹了些菜在碗里，又把碗筷给了她。王叶抬头看了郭钟一眼，郭钟半哄劝半安抚道：“吃吧。”
“你要不要喂她啊。”年轻妇人来了气，道：“你上辈子是欠着她的了，被她耍了顿还帮着她养孩子，你真是……”
“我要出趟远门，估计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郭钟看着年轻妇人道。
“上次你和我说你要出远门，一走就是三个月。”年轻妇人斜眼睨着王叶，上次看到郭钟，就见他带着这个小丫头，这次来……
“有些事情，我还要麻烦姐姐。”郭钟道：“叶子，还请姐姐帮忙照看着。”
“不可能。”年轻妇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不怕麻烦带着这孩子就算了，不要扯上我，我是绝对不会照看她的孩子的。”
“我知道姐姐心中有气。”郭钟道：“可我出远门，实在不方便带着她。”
年轻妇人沉默不语，良久，郭钟叹了口气道：“既然姐姐这般不愿意，就不麻烦姐姐了。”
郭钟看着低头扒饭的王叶，这孩子虽然有些呆木，却很乖巧听话。他是浪荡无羁的，只是可怜这孩子跟着自己到处漂泊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年轻妇人道：“还继续带着她？”
郭钟点了点头，年轻妇人冷笑一声，起身离开了。
王叶吃完饭，仰起头眨着大眼睛看着郭钟，郭钟轻声问道：“吃饱了吗？”
王叶点了点头，郭钟站起身把王叶放下来道：“走吧。”
年轻妇人再出来时，郭钟已近带着小女孩走了，她看着桌上那两只碗，一只空空的碗底有着油污，一只盛满了已经冷了的白饭。
苏晋回来时，年轻妇人正坐在屋里发呆，他走到年轻妇人身边，唤道：“娘亲。”
“晋儿回来了。”年轻妇人站起身道：“娘去给你做饭。”
苏晋看年轻妇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该不该把自己看到的事说给她听。
“我回来时，看到一群人在打架。”苏晋道。
“看他们打架，你应该吓到了吧。”年轻妇人道：“不过下次遇到这种事，还是走远些，拳头不长眼，要是打到你怎么办？”
苏晋低头称是，年轻妇人依旧无精打采的样子，她懒懒的站起身道：“你自己在这玩吧，娘去给你弄吃的。”
苏晋放下布包，将里面的书本册子掏出，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边。年轻妇人眼角余光扫到苏晋的举动，心里有些犯愁，这孩子怎么和他爹一个样，就晓得读书，只怕日后家里又要出个书呆子。
“你舅舅今日来了，还给你捎了东西，我搁你房里去了。”年轻妇人边说边走出了房间。
苏晋站起身走到年轻妇人身边，问道：“舅舅今日来了？”
“是啊。”年轻妇人道：“你和你舅舅也是没缘分，上次他来时，你也是在学堂里，想来你们也有两年没见了。”
苏晋眉头微皱，道：“我好像看到舅舅了。”
年轻妇人一怔，莫不是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只是他们在路上遇到，苏晋也不一定认得出啊，五岁的孩子能记得些什么，更何况过了两年这么久。
年轻妇人随口说道：“那你可和你舅舅打招呼了，他可惦记着你呢。”
“没有。”苏晋看着年轻妇人道：“舅舅和那群人打着，我不方便去打招呼。”
年轻妇人吃了一惊，道：“你和你舅舅两年没见，不是认错人了吧？”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踌躇，郭钟从小就爱惹事，结下的梁子不少，长大后仗着自己身手不错，打闹起来更是变本加厉，莫不是他遇上以前得罪过的人？
“舅舅的样子我是记不太清，可那人眉梢上长着颗大痣，样子也和娘以前描述的没什么出入。”苏晋想了想，道：“他身边还带着个小女孩。”
年轻妇人脸色变了变，苏晋继续说道：“从我们家出村只有那么一条路，我想我遇到的应该就是舅舅了。”
年轻妇人看着儿子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分析着，心里骂了句呆子，就快步往外走了。
“娘。”苏晋想唤住娘亲，却只见她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你现在去也没用，要打，也早就打完了。”苏晋喃喃的说着，目送着娘亲离去。
“小叶子，不要怕，我没事。”郭钟一手摸着嘴角，一手牵着王叶。
王叶推开门后，跑进去找出个小木箱，她把木箱递给坐在床上的郭钟，郭钟欣慰一笑，就在木箱里找自己需要的药。
“那群小崽子，几个打老子一个。”郭钟一边上药一边道：“老子是身上没好利索，不然就他们几个，老子一下子就收拾掉了。”
王叶低着头没说话，郭钟道：“小叶子，你别不相信，舅舅厉害着呢。想当年他们几个都是你舅舅的手下败将，那几个小毛贼，哼哼！”
“舅舅，你还是少说些话吧。”王叶苦着一张脸道：“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过两天还得出门，你这样子……”
王叶叹了口气，郭钟看着她这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明明才五岁的孩子，却一副老成的样子还劝起自己来了。郭钟笑了，王叶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却听郭钟问道：“你跟着舅舅以后还有的苦吃。”
王叶软糯糯的声音响起：“我不怕跟着舅舅吃苦。”
郭钟又笑了：“哪有人不怕吃苦的。”
“跟着舅舅，我就不会吃苦。”王叶仰着小脸看着郭钟道：“我只怕带着我，舅舅会吃苦。”
郭钟拍了拍王叶的头，道：“我家小叶子就是会疼人，哈哈！”
王叶走到门外看了看天色，踢掉小鞋爬到床上，在床里边摸腾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找出样东西。她看着手中的东西，露出一个真心愉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