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因为我娘就是被人贩子卖到了我们这个穷山沟里的。

我娘是个哑巴，但模样极为标致。

我奶奶见了我娘之后，二话不说就把家里的猪，牛给卖了，又四处拼借才凑了三千块钱，把我娘娶进家门。

我爷爷给我娘摸过骨之后，死活不同意，还扬言说要把我娘送回去。说如果不送回去，十年内，全家人必定死绝。

我奶奶当时就气疯了，说我爷爷没本事，给人做了一辈子棺材，也没能给我爹和二叔存下来娶老婆的钱。

要是我们老秦家的香火就这样断了，她当场就敢拿刀抹脖子，省得活着也被村里人笑话！

我爷爷迫于无奈，只好捏着鼻子同意，还给我那在外地的二叔打了个电话，通知他回来参加婚礼。

我奶奶则是回到娘家，四处张罗，想将我爹的婚礼尽量弄的热闹一点。

我二叔是在婚礼前天晚上回来的，见到我娘之后大是吃惊，死活劝我爹不要娶我娘。

我爹正在兴头上，哪里听的进去？反而是借着酒劲将我二叔给狠揍了一顿。

我二叔在外面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反正细皮嫩肉的不像山里人。

而我爹则是山村汉子，一膀子力气。

我爷爷拉架还被我爹给打掉了一颗牙，一家人一直闹到我爹酒劲上头，彻底睡过去才算完事。

但谁也没想到，我二叔当天晚上竟然偷摸钻进了关着我娘的屋子。

而我爷爷，则是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我二叔天没亮就衣衫不整的走了。而我爷爷则是磕着烟袋锅低着头，仿佛没看见他一样。

我爹酒醒见了我娘房间被褥不整，一派凌乱，而我娘一副衣衫凌乱的样子之后，当时就火了，拎着刀四处找我二叔。

还好我奶奶当天晚上回来劝住了他，这婚才算结成。

但谁也没想到，我爹自婚后一反常态，再也不往地里去一次。反而开始跟着邻村的几个混子偷鸡摸狗不正混了起来。

没钱了就朝我爷爷要，不给了就逮着我娘揍一顿。

我们家里，只有我爷爷一个人对我娘好。所以，我爹这招百试百灵。

而我奶奶则因为那一晚上的事，导致我二叔再没跟家里联系一次，对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动不动就“哑巴哑巴”的喊。

我娘就这样在这个家里苦熬……

后来，随着我越长越大，村子里渐渐开始传起了谣言，说我几乎跟我二叔小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不是我爹的种……

我爹听说之后，打我娘打的更勤了，我多少次见我娘被他拽着头发按在地上踹揍……

在我喊来我爷爷之后，却看见我娘总是鼻青脸肿，满身是伤的冲着我笑。

我爷爷私底下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泪，跟我说我娘可怜，让我长大之后好好孝顺我娘。

但我娘到底是没等到我长大孝顺她……

事情出在我十岁生日那晚……

我刚吃完长寿面钻到被窝里，就听到我爹的醉醺醺的声音了。

“妈的，臭婊子，死哑巴！家里卖麦子的钱呢？！你给藏哪去了？！不给老子找出来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我刚想爬起来，就看到我娘满脸是血，冲我摇头。

我知道这钱放在哪里，我娘当时还给我比划着等交完学费了再给我买个新书包。

但我眼看着我娘被我爹拿着木凳往身上劈头盖脸砸的场景，实在是忍不了了。

但还没等我掀开布帘子，脚面一沉，我娘瞪着两只无神的眼睛倒在地上，一只手还死死的按着我的脚。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把帘子掀开，这时我爹已经走了。

我娘艰难从地上坐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发。脸上血泪纵横，被我爹一直那么揍我都没见她哭过。

我娘这么一哭，我心里忽然觉得很难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娘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去找我爷爷过来。

等我带着我爷爷过来的时候，进了堂屋，第一眼见到的则是我娘荡在半空里的那两只脚和滴滴答答往下淌的血……

抬头，我娘双眼圆睁，穿着她唯一的一件大红色衣服，两只手还握着一柄剪刀，直直的捅在心口处……

我爷爷一把捂着我的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儿媳妇啊，我知道你委屈，可你这又是何必呢？！血衣上吊，再加利剪剜心，你这真是要拿命跟我们一家子同归于尽啊！”

我爷爷给我娘找的是他院子里最西侧那个小黑屋里的棺材。

招呼着我把我娘放进棺材之后，我爷爷坐在院子里看着棺材抽了三袋烟。而我奶奶，则是知道我娘的死之后，第一时间回了娘家。

让我去村东头牛叔家讨了只小黑狗崽子，爷爷又找出了他以前经常打棺材要用的墨斗。

让我拿着墨斗，爷爷用刀在黑狗脖子上抹了一刀，将黑狗血全部淌进墨斗里。

直到墨斗里有血溢出来，爷爷才停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造型古朴的毛笔，用黑狗血当墨，就那样在我娘的棺材旁边踏着奇怪的步伐画起符咒来。

看着棺材上血淋淋的图案和文字，我心里隐隐感到害怕，就问我爷爷：“爷爷，你画这些图案和文字是干什么的啊？”

我爷爷看了我一眼，神情复杂，眼角甚至隐隐有泪光。

“小良，你娘走的不安详，怨气颇重。你娘生前吃了太多苦了，爷爷做的这些符咒只是为了能让你娘安详一点，好好的睡一觉。”

我半懂不懂的点头。

然后，我爷爷让我跪在我娘棺材前，看着我磕了三个响头之后。爷爷又吩咐我就这样跪着，一直等到他回来。

不一会儿功夫，我爷爷带着村里几个近家叔伯回来了。简单跟我几个叔伯交代了几句之后，我爷爷让我几个叔伯连夜扛着我娘的棺材上山安葬。

这几个叔伯都知道我爷爷本事，再加上都是近家，所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爷爷给我几个叔伯拿了两条烟，几瓶酒。让他们先在这儿等会儿，等山上墓穴的事情弄完之后再联系他们。

交代我他们一些事项之后，爷爷回屋里拿了个包，扛着两把铁锨，便拉着我朝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