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也不怕死在里头
三月三，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的勤快，窗外一片烟雨朦胧。
宋潋半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手里拿着一本山野游记，一边看着手中的书页，一边赏着窗外的雨景，好不快活。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人推开，又飞快地合了起来。
坐在一旁做着针线的杜嬷嬷听声音皱起了眉。转头看见来人是绿意，眉间的褶皱虽松开了，可语气却没有半点的缓和：“怎么做事的？不知道规矩么？”
绿意知道杜嬷嬷为人处世最重规矩二字，闻言笑嘻嘻讨了饶，几步走到了宋潋身边。
宋潋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见着绿意过来也没将书放下。纤长的手指翻了一页书页，房中响起了宋潋微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出什么事儿了，这么匆匆忙忙的？”
绿意从小陪着宋潋长大，见惯了她讷言慎行的样子，对她如今这般模样虽有些不适应，却难掩心中的激动：“果然不出小姐所料，夫人真的带着人往咱们院子里来了！”
昨日宋潋吩咐绿意去做事儿的时候杜嬷嬷正巧不在，如今听得一头雾水，不由抬头问道：“夫人来咱们这儿做什么？”
听得唐夫人要来，宋潋微微从榻上坐起，眼睛却依旧盯着自己手上的书看：“能过来干嘛？见我年纪大了，总要来和我商量商量婚事。”
“婚事？！”杜嬷嬷闻言不由提高了声量，而后反应过来急忙又低下了声，急促道：“您的婚事明明早就已经定下了，夫人又要来和您商量什么？”
杜嬷嬷念叨着，心中越发不满，猛地起身就要出门，却被宋潋拦了下来。
“嬷嬷，您别着急。”宋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双眼含笑看向了杜嬷嬷：“我的婚事，自然是要由母亲来做主的，至于舅母他们……”
宋潋微微一笑，一双凤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的冷意：“他们的打算，又与我何干。”
杜嬷嬷停下了脚步，看向宋潋时眼中却带了一丝的怀疑：“小姐说的，是真的？”
也不怪她不相信，她曾经在宋潋面前说了无数次，叫她莫要对唐夫人的话全听全信，宋潋每一次都点了头。可是等到唐夫人以来，她又巴巴凑了上去，唐夫人说什么她都应。若非宋潋还知道杜嬷嬷是为了她好的，怕是早就同杜嬷嬷离了心了。
宋潋也知道自己以前的性子，见她如此倒也不生气，只对着她狡黠道：“嬷嬷且看着吧。”多的却是一个字都不愿吐出来了。
杜嬷嬷见她如此，虽仍旧有些将信将疑，可到底相信宋潋这念头占了上风，想了想还是犹犹豫豫又坐了下来，只等着等会儿唐夫人来了看她怎么处置。
唐夫人的脚程不慢，这边主仆三人刚说完了话，那头唐夫人却是已经到了院门口了。
刚一进门，唐夫人就向着宋潋走过来，伸手拉着宋潋就笑开了：“听说前两日你这丫头竟受了风寒，可把我这当舅母的急坏了。这不，刚得了空就来看看你。”
说着，唐夫人抬手摸了摸宋潋的额头，脸上露出了忧色，整个人却微微往后缩了缩：“怎么还有些发热？”
她收回了手，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杜嬷嬷，神情瞬间一变，却是有些矜傲：“可找大夫看过了？”
杜嬷嬷躬身，一板一眼道：“已经寻大夫看过了。大夫说是寒风入体，再喝上几碗驱寒的药便好了。”
听得如此，唐夫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宋潋时又是一脸慈爱：“潋儿以后可要多注意身子，你这一病，倒是将整个尚书府都惊动了。昨儿老太太还和我说要来看看你，只是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好歹叫我劝了回去。等再过两日你好了，可得早早去给她请安去。”
宋潋一改唐夫人未来时的洒脱自在，整个人歪在贵妃榻上，一张小脸微红，眼底似是还有水光乍现，看着很是娇弱可怜：“都是我的错，让舅母和外祖母担心了。”
唐夫人摆了摆手，对着宋潋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说起了过来的正事儿：“潋儿，虽说现在和你说这个有些不太适宜，但是这事儿总得得了你的意思。”
唐夫人看着有些犹豫，张口闭口好几次，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舅母说的是什么事？”宋潋在绿意的搀扶下微微从榻上坐起，看着唐夫人有些好奇。
唐夫人为难地看了宋潋一眼，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将事情说了出来：“还不是你的亲事！”
听见唐夫人说起了自己的婚事，宋潋本是微红的脸这下子红了个彻底。可是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通红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她扭过头，低低的声音听着有些含糊：“舅母，舅母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宋潋的反应全都落在了唐夫人的眼里，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了一起弧度，尔后又迅速平复了下来：“你如今也快十六了。前两日你病了不知道，那安平侯夫人特意上门来，就是为了和咱们商量你和三公子的亲事。他们家，希望你们早些成亲。”
说到这儿，唐夫人顿了顿，觑了一眼宋潋。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唐夫人暗自皱了皱眉，还是将话说了下去：“你知道，在这府里，我最疼爱的便是你。虽说你和三公子早有婚约，可是三公子那人……”
唐夫人重重叹了口气：“若是你就这么嫁过去，叫我和你外祖母怎么放得下心！”
宋潋抬头看了唐夫人一眼，又低了下去，声音听着有些黯然：“可是，这毕竟是爹娘给我定下的婚事。”
眼看宋潋似乎很是不甘，唐夫人眼前一亮，似是找到了突破口，急忙凑上前道：“若是潋儿你真的不愿意，我这个做舅母的，倒是有一个办法。”
来了。
宋潋心下一凛，再抬头时却是满眼的希冀：“舅母有什么办法？”
唐夫人早就做好了准备，此刻听宋潋问起不带半点的犹豫便答道：“若是你真的不愿意嫁，舅母便和安平候夫人商量着，让你姐姐替你嫁过去。只是若是这样，也就免不了要让潋儿你去城外的明月庵中住上几个月。不过你也放心，舅母已经得了承诺，只要你愿意，等你从庵里回来了，立刻就和承耀成亲。到了那时，便是安平候府有再多的抱怨，也落不着你们身上。”
李承耀是唐夫人妹妹的儿子，当年和宋潋也算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是过去的宋潋，听了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话，怕是早就不顾一切应下了。
只是她毕竟是重来一次的人了。
宋潋看着唐夫人，张了张口，眼中的神采却迅速暗了下去。
唐夫人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宋潋的回答，心中本已经燃起的喜悦渐渐熄灭了：“潋儿，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宋潋看着唐夫人，眼中酝了一汪泪水。她对着唐夫人惨淡一笑，看着却像是认了命：“舅母，我不能拖累你们了。”
唐夫人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慌忙道：“这怎么能说是拖累呢？你是你母亲最后的骨血，我这个当舅母的，怎么能看着你就这么，就这么……”
“不用了。”宋潋使劲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眼里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看的旁边站着的杜嬷嬷心疼不已：“这是母亲为我定好的亲事，那就应该由我去完成。何况您都说了三公子……我又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利，反而让姐姐去替我入火坑呢！”
“这，这，”唐夫人被她说的哑口无言，脸色铁青。她心下怀疑宋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目的，可是看她的样子，却还是以前那样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闭了闭眼睛，强压下心中的火气，对着宋潋摆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扭曲的笑：“那你就不想想承耀吗？他特地求了他母亲来与我商量亲事，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个结果吗？”
宋潋闻言，抿了抿嘴，看着有些犹豫。
唐夫人暗道幸好，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脸上的笑也真诚了许多。她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对着宋潋苦口婆心道：“潋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生怕安平侯府迁怒，可是我们也担心你啊。若是嫁去的是你姐姐，她身后站着咱们尚书府，那三公子便是再狂傲也是不敢动她分毫。可若是你嫁过去了，你这性子又是个万事不愿与人说的，到时候，可不得叫我们一家子愁死？”
说完了这段话，唐夫人心下得意，自觉这事儿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不得不说，唐夫人真的是摸透了宋潋的性子。软硬兼施，以情动人，若是她提前个两三天来，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
可宋潋，却是眼看着唐夫人表演完，然后再一次摇头拒绝了。
“你这丫头！”唐夫人看着宋潋摇头，心中的怒火再也无法压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宋潋骂到：“你怎么就不知道好歹呢？安平侯府是这么好进的？你也不怕死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