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
黄符是她从常文清那里批发的,十块钱一张,今天卖了两张,净赚四十。
姜惜言美滋滋地在三人群里汇报她今天的成果,常文清还因为她不肯让他兼职生闷气,冷淡地回了一个“哦”。姜惜言把这位著名观主的脾气摸得很透了,私聊给他发了个二十的小红包。
姜惜言:今天的工资孝敬常老师一半,希望常老师以后多画符,画好符~
常文清:哼。
剩下的时间没了瞌睡,姜惜言无事可做,翻了几分钟的微博,想起招聘的事,登上网站后台查看成果。还有两个多月就是毕业季了,投简历的大部分都是扬城大学的学生,也不知道她这些可爱的学弟学妹是凭什么认为“曾积极参加社团活动”就能当算命师傅的……
当她这招聘是闹着玩儿呢!
姜惜言在群里和于采薇吐槽,收了小红包被哄开心的常文清也加入了这场吐槽大会。姜惜言正对着手机屏幕笑得开心,之前离开没多久的钟女士一脸惊慌地跑来,额间都是汗,脸上的妆都花了,对比起来,先前在店里的她可以说是冷静自持了。
姜惜言心里一沉,放下手机,问:“怎么了?”
“大师……”钟丽喘了口气,看过来的眼神殷切渴望,仿佛见到了救世主一样。姜惜言听她对自己的称呼已经变成“大师”,心里默默地夸了常文清一番,改天多批发点常老师的符回来。
钟丽垂在一侧的手握成拳,摊开的时候还在不停发抖。
“符纸变了……直接烧成灰了……”钟丽口中喃喃,另一只手猛地抓住姜惜言的手臂,“大师,我儿子这是撞鬼了吧?!”
“您先进来。”姜惜言带她到了里面的小隔间。钟丽看到对面墙上立了尊神像,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一手执鞭,一手拿元宝,留着络腮胡,身下一只猛虎,周身威严。她现在已经是信了姜惜言的能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对着神像双手合拢拜了拜。
姜惜言摸了摸鼻子:“您不用拜这个,这是我供的财神爷赵公明。”
“说说您儿子吧。”
钟丽看姜惜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显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对着神像似乎心里也平静了些,没那么害怕了。
“我去寝室找他,他还是赶我出门,我想起你给我的符纸,刚摸出来说让他随身带,结果他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把我推开,那张符纸贴到他的手,一下就烧起来了!”
姜惜言给钟丽的符是平安符,随身携带可保证阴物不能近身。但是她让钟丽给她儿子的符,是火符。阴物最怕天火和天雷,如果是普通野鬼,被人用火符一镇,弄不好就灰飞烟灭了。而对这些小鬼,火符不会发生太大变化,最多就是符字模糊,证明起了作用。
可这火符,直接烧起来了。
这是遇到阴物中的某个地皮蛇了啊。
“他现在还在寝室?”
“在,看到符纸烧起来了,把我赶出来以后就把门关了。”
“他们寝室还有其他人吗?”
钟丽摇头:“没有,应该出去玩儿了,现在就他一个人,但是他不开门,我们怎么进去?”她低头翻了翻手机,忽然眼睛亮了下,说:“我有他们寝室一个男孩子的电话。”
姜惜言:“那好,您就说儿子生病了在发烧,敲门一直没人应,让他们寝室回来一个人开门。”
钟丽这边已经拨通了电话,姜惜言想了想赶忙让她改口:“不,不用他们回来开门,说我们在校门口等他,只要拿钥匙就行了。”万一这会儿那只地皮蛇还没离身,越多的人危险就越大。
钟丽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几句,面色犯难,看着姜惜言:“大师,他们寝室其他五个都在龙溪镇,今天肯定是回不来了。”
龙溪镇是扬城管辖范围内的一个小镇,十年前打着古镇旅游的名号被开发出来,如今在省内也小有名气。龙溪镇离市区大概三十多公里,姜惜言算了算时间,就算他们现在坐车赶回来,到学校估计也要晚上了。
姜惜言取下墙上挂着的一把木剑,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葫芦别在腰间,顺便摸了两张黄符塞到裤兜里,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仿佛是塞了两张人民币。她眼睛亮闪闪的,不知名的亮光莫名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钟丽嗓子紧了紧:“大师,这是要……?”
“暴力执法。”
钟丽在路上和姜惜言交换了信息。她儿子叫钟少飞,今年才19岁,是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大一学生。
音乐学院和美术学院一栋楼,姜惜言刚进宿舍楼,就看到走廊上一排堆着的油画画框,艺术气息浓厚。宿管把她们拦下来,钟丽忙上前道:“老师,我刚才来过,是四楼417寝室钟少飞的妈妈。”
宿管点点头,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姜惜言。这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衬衫牛仔裤的搭配干净清爽,额间白皙的肤色上一点红,忽然就有了股妖冶的味道。她背后还背了把显眼的木剑,腰间挂了个酒瓶般大小的葫芦,现在的年轻人都流行这些配件?
可这葫芦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宿管让她们俩登记,闲聊着问:“你是哪个学院的?”
姜惜言如实答:“商学院,不过我都毕业了。”
钟丽潦草地登完记,步履匆忙地带着姜惜言上楼。扬城大学近百年的历史,古老的建筑曾在战火中风雨飘摇,改革开放后校内整体翻修了两次,但最近一次距今也有十几年了,导致宿舍楼还是传统的楼梯结构,没安装电梯。
钟丽本来心急如焚,到了四楼,步子却慢慢放轻,秉着呼吸问:“大师,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惜言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上前拍门:“钟少飞,钟少飞在吗?”
“钟少飞?钟少飞在吗?”
她取下背后的木剑握在手心,万一待会儿那个地皮蛇出来,干脆就现场暴力执法,一次性送对方升天。这把木剑用雷击桃木制成,桃木是五木之精,在民间也被称作“降龙木”,可避阴魂,可杀鬼王。而雷击木中本来就蕴含天雷之灵,对阴魂来说更是致命,强强结合,姜惜言这把雷击桃木剑算得上是她的铁饭碗了。
没过一会儿寝室里有拖沓的脚步声响起,铁门先是开了个缝,里面的人适应了一下光亮,才慢慢把门打开。
姜惜言见到钟少飞,被对方苍白如纸的脸色吓了一跳,不过面上没表现出来,握着剑柄的手有凸出的关节冒出,红润的指尖因为力道开始泛白,透出主人如临大敌的紧张心情。她早开了阴眼,盯着钟少飞看了几秒,发现他周身有股浓郁的阴气,但并未有阴魂附身。
钟少飞留着女孩子的齐肩长发,估计是之前一直睡在床上,发丝凌乱地贴在颊边。他眼下是浓重的青色,双颊消瘦凹陷,本就瘦弱的身材在宽大的T恤下更加单薄,姜惜言怀疑他多走两步都要晕倒了。
钟少飞空洞迷茫的眼神在钟丽和姜惜言身上游走,安静的走廊上一时三个人都忘了说话,还是钟少飞不确定地叫了声妈,才唤醒了其他两个人的大脑。
“少飞!你认得妈妈了?”钟丽激动地握着儿子的手,发现双手一片冰凉,瘦可摸骨。钟少飞从小学钢琴,一双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但即便如此,也不是现在这样呈枯槁之态。
有问题。
姜惜言和钟丽进到寝室,发现唯一的窗户紧闭,窗帘也放了下来,厚重的布料透不进一丝光亮,整个寝室关上门,就像是处在漫漫黑夜,压抑而深沉。
钟丽还拉着钟少飞不停讲话,大都是她如何关心他和他置若罔闻的态度。姜惜言看钟少飞动作迟钝,瞳孔暗淡迟迟不聚光,已经肯定这人被某些东西附过身了,阳气大散,血脉不通。
姜惜言把剑横在桌上,声响惊动了钟少飞,他盯着桃木剑愣了愣,突然打了个冷噤。钟丽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柔声问道:“怎么了?冷了吗?”
钟少飞沉默,姜惜言迅速拿出一张黄符按在钟少飞头上,符纸上并没有沾水和其他东西,但是却稳稳地贴在了对方额心。钟丽再一次见证了她这辈子都难以解释的事,符纸上的字像墨汁浸在了水里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开,整张黄符的字迹很快便模糊一团,与此同时,钟少飞的脸色却慢慢红润起来。
火符散形,阴气散。
“我、我怎么了?”钟少飞看着钟丽,面前还有个陌生的年轻女郎,女郎用那双墨瞳注视着自己,缓缓道:“现在说说吧,你半个月前在寝室干了什么事?”
姜惜言提到“半个月前”,钟少飞才恍然自己已经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眼前一抹黄色,有股说不出的药香,钟少飞却觉得安心定神,一直混沌的思绪都清晰了不少。他伸手把黄符拨开,钟丽忙阻止他:“使不得使不得,这是大师给你做法呢!”
钟少飞:“妈,我没有想摘下,就是它有点遮我眼睛。”
姜惜言两指将符扯下扔到一边,散了形的火符已经没有作用。
“谢谢……”钟少飞抿唇笑了笑,总算有了点钢琴才子的温润模样。说实话,这半个月他虽然一如既往地上课回家,但也觉得自己身上出了一些变化:记忆模糊不清,脾气也时好时坏,面对母亲担忧的眼神,明明他很想上前宽慰两句,可身体像被人支配似的,根本就不听使唤。
姜惜言称这种情况为:附身。
钟丽帮着他把这半个月发生的事回忆了一遍,包括医生诊断他怀孕。钟少飞安静聆听的侧脸终于有了点变化,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他蹙着眉沉思,过了半晌道:“我想起来了,半个月前,我们在寝室请笔仙。”
姜惜言倒着推了推日子,冲钟少飞比了个大拇指:“清明节请笔仙,厉害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