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害
齐国宫城内外,一片寂静。
金銮殿门口跪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她全身早已没有一处好皮,昔日花容月貌都消失不见,脸上硕大的烫伤疤痕被隐藏在血下,更显狰狞。
她是不愿跪下的,但身后有人押着她,为了防止她逃跑。
金銮殿的门被打开,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
“罪臣刘漪如,你可知错?陛下本意可是要凌迟处死你,皇后娘娘仁慈,为你这歹毒之人求得一个死后留全尸,赐你一杯毒酒,还不快谢恩!”
听着这些荒唐话,刘漪如只轻笑了一声。
“我谢什么?谢他不顾情分要杀我,还是谢那个贱人勾引我未婚夫?不,不是我未婚夫了,是当今陛下!呵……“
刘漪如话还没有说完,金銮殿内冲出一个明黄色服饰的男子,满脸怒意,抬手就掷出去一个瓷瓶,正对刘漪如的脸。
“哗啦”一声,刘漪如一下子感觉眼前一片昏暗,一阵锐利的风割过她的脸,随后便是眼睛里钻心的疼,她的眼睛也被割伤了,直冒鲜血。
刘漪如闷哼一声,那两个押着她的侍从顺势放开手,让她如同一块废铁一般重重的摔在地上。
身上受过酷刑的伤口未经过处理,被人一碰就是钻心的疼,更何况撞在冰冷坚硬的地上,那又是骨头错位脏腑被冲击到的疼,她额上又冒出汗珠来。
“谁同你这个毒妇有情份?你自己做错了事,还敢说婉儿是贱人?她哪里都比你好!朕与她是郎情妾意,是你自作多情在我们中间搅和多年!”
刘漪如意识模糊,只感觉要昏死过去,却忽然感受到劈头盖脸的凉意和全身的剧痛,有人泼了她滚烫的盐水!
有几滴落在她嘴里,那咸腥味让她甚至以为那是自己的血,裂开的伤口碰上热水滋滋冒着热气,里头大量的盐侵蚀她的肉她的神智。
鲜血一片绽放,触目惊心。
那男子看着刘漪如忍不住厌恶的皱眉,却转过身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对屋内的人说道,“你莫要出来,莫让那种恶心的东西脏了你的眼。”
恶心的东西?刘漪如只感觉整个人如同被片片切开般,她于他而言不是人,就是个东西,一个利用完就赶紧扔掉的东西!
“宇文峰,我陪了你整整八年,你让我做你的谋士,我答应了,我为你的江山,机关算尽,做你的宰相做你的臣子,因着你说,你要成大业以后凤冠霞披娶我入门,我便一直等,哪个女子能这样花自己人生中最宝贵的岁月,陪你上沙场陪你入地狱,陪你在刀尖上走过一遭又一遭!你呢?你是怎么对我的?我又做错了什么?让你非杀我不可?”
到底为什么,连生路都不愿给她一条?
刘漪如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也不晓得自己此刻满脸是血的模样多瘆人,却还是能听见殿前那个男人一声嗤笑。
宇文峰没有回她的话,他早就恨她恨的牙痒痒,看看她此刻丑陋无比的脸,内心一阵作呕,若不是父亲当年逼着她,他至于和这般女子逢场作戏?
八年,八年又怎么样?谁在乎这八年?他如今是江山之主,多少女子都要终生钟情于他,刘漪如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好意思提自己的八年?
“姐姐,快点向陛下恕罪吧,莫要再嘴硬了,姐姐,陛下原本是要好好待你的,只是,姐姐,你怎么能做谋逆这种傻事啊,叛国必诛啊!”
那金銮殿里的人忽然冲出来,掩面哭泣,站在台阶上,俯视刘漪如。
她长得绝美,娇艳欲滴,可擦拭眼泪的手帕上,未曾有过一滴泪。
当然不会有泪,因为抓捕她刘漪如时的罪证,一枚兵符,可是她让人放到她的书房里的。
宇文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心里忽然一揪,搂住她轻声说道,“你莫要为这样的贱人伤心,你放心,虽然你是亲姐妹,但是你爹和朕都说了,你爹一直厌恶这个女人,不认她这个女儿,连族谱都没让进,谋逆都是她一人之罪,你不要为她担忧,这样伤身体,也会伤到我们的孩子。”
刘婉儿敛着眉眼,轻轻点点头,如同一朵无害的白莲花。
刘漪如看着那女子微隆的肚子,心如同被猛兽撕裂一般,自己眼瞎,这么久都没有看出来二人背着她偷偷在一起,自己的亲妹妹和自己多年心爱之人,宇文峰此时的话如同刀子,捅了她无数下。
刘漪如听着,想着,忍不住都要笑出来,谋逆?他以谋逆之罪抓她,酷刑逼她,让她跪在金銮殿前受辱,可他扪心自问,她真的会谋逆吗?她一直忠心耿耿,在被他抓捕的前夕,都是齐国的忠臣。
原来他是借谋逆这条罪杀她。
他是早就想杀她了,因为她功高震主被他忌惮,因为她挡着他和她曾经疼爱的妹妹恩爱,她刘漪如是百姓公认的未来皇后,一国之母,她比宇文峰更得民心。
宇文峰年少时起义,她跟着他,做他良臣,可他肚子里根本也没有几分墨水,不是个做皇帝的料,她便这么多年辛苦自己,一点点建立出他的帝国。
这天下是宇文家的天下了,可建这美好河山的,是她刘漪如!她怎么会忍心破坏自己建立的国?
谋逆之罪,于她而言就是最可笑的罪名。
“建元一年,你一意孤行,带上所有精兵攻城,不想中下陷阱,腹背受敌,是谁只身骑马去别处借兵最后把你保回来,却中了敌人的毒箭,性命垂危?”
“建元三年,刺客闯入营帐,是谁在危急之中以手抵刀,助你逃过一劫,自己却落下病根,再也不能轻易抬起手?”
“建元五年,北边起了洪灾,你自己怕苦不愿去,是谁代替你去,还撞上了民间起义,却替你化解危机帮你勘查灾情,最后让你无忧?”
“不是你身边这个只会谄媚只会勾引只会哭的狐狸精,是我,都是我,齐国宰相刘漪如,桩桩件件,无法数清,而我做了这么多,你还是想也不想,更不听我说的话,认定了我造反。”
刘漪如笑着说的,眼泪混着鲜血滴下来,砸在地上,把花纹繁琐的石板淋湿。
她每说一句她曾做出的贡献,宇文峰就更气一分,可笑,他才是皇帝,功劳都是他的,她这个贱女人在这抢什么功,没有她,他照旧能够稳稳当当坐这里。
他本来只是讨厌她,可她做的越来越多,他便早早的下定决心要杀了她,他怎么会承认,她的光芒太碍眼,让他的龙椅的金光都显黯淡。
“是你自己像个哈巴狗一样要跑来跑去,却还以为自己是忠臣是功臣,可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还废话些什么,快,把她拖下去杀了!杖杀!毒酒还便宜她了!“
听到这话,一直掩面的刘婉儿眼中划过胜利的喜悦和痛快,随后将脸埋在宇文峰胸膛前。
“陛下,这……这实在太可怕了……还是给姐姐留个全尸吧……”
“乖,咱们进去吧,此处正是风口,寒气逼人。”
二人你侬我侬,相拥着走回金銮殿,旁边的侍从一点也不客气的拉起刘漪如,将她往午门处拽,他们要在那里打死她。
刘漪如柔弱的手用尽全力推开他们,随后身子猛的一个踉跄,如同一只失去翅膀的蝶,摇摇欲坠。
“多年忠心却是为别人做衣裳,如今你坐稳了位子便辜负誓言,宇文峰你不配为人!刘婉儿,你趁我不备便勾引他,还装出无辜的样子,你更不是个东西,你们猪狗不如,倒正好配得上!”
她好不甘心,她好气,气的疯魔,那两个侍从见她疯言疯语,抬手便是一个巴掌,继而又是一个,连着数下将她扇倒在地,打完还颇为嫌弃的擦擦自己手上的血。
木杖如雨点般打下来,刘漪如记不清自己痛呼了多少声,只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血肉炸裂的声音。
“宇文峰!若我有来世,我要你和刘婉儿,血债血偿!!!”
刘漪如气息渐弱,最终再无动静,侍从们这才停手,拽着她,如同拖麻袋一样送走,送去乱葬狗,她这一生最后的归宿地。
一代良臣女相,死在心爱之人的手上,死后眼睛未能合上,以狰狞的面貌,离开这里。
只有地上被拖拽而形成的血痕和落在金銮殿门口石板上的血泪,证明她真的来过这。
忽然整个皇宫躲在屋内的宫人都开始低声哭泣,哭再无良主,哭齐国再无良相。
史书只寥寥一笔,逆贼罪臣刘漪如,杖毙。至于功绩和一片痴心,无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