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私定鸳盟
二十岁生辰的前一天,师父跟奕六韩道别,说他从明天起,再也不会来了。
之前师父一点都没透露,一直到这天的教学内容全部结束,两人告别之时,师父才说出来。
奕六韩惊得呆立当地。师父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师父走出几步远,奕六韩才回过神来,追赶上去,扯住衣袖,带了哭声:“师父,别走!别走!”
师父扯断衣袖,提气纵身,运起轻功,瞬间远去。奕六韩发足狂奔,却无论如何追不上,只能声嘶力竭地喊:“师父,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师父——师父——”
从那以后,奕六韩再也没见过师父。在野利部迁离那片草场之前,他依然每晚都去那个草坡等,却没有等到师父。
奕六韩二十一岁那年,贺若部突然夜袭野利部。凶残的贺若部见帐篷就烧,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奸,见牛羊就抢。
奕六韩身负武功,本来可以保护着阿娘全身而退。阿娘却是个痴情女子,多少年前被穆图可汗宠幸了一次,居然在她心中留下了永远的柔情蜜意。
已经垂垂老矣的缇娜,早已不跟随穆图出征,平时只在隶属于王庭的药帐捣药。然而,她一直默默爱着穆图,每次去可汗金帐送药,她都会偷偷看穆图在不在。如果能看到他一眼,她就会一整天心情欢畅。如果没看到他,她就会一整天失魂落魄。
被贺若部袭击的这晚,缇娜疯了一样挣脱开奕六韩,朝可汗金帐狂奔而去。
无法,奕六韩只好跟着阿娘朝可汗金帐跑。
穆图倒是被重重强弓劲弩保护着,他的女儿歌琳却不知为何落入了贺若部手中,眼看就要被带走。正好这时奕六韩随着母亲赶到,救下了歌琳。
穆图这才发现自己部落里藏着奕六韩这样的高手。
从此后,穆图每次劫掠中原都要带上奕六韩。奕六韩知道自己是汉人,但他从小长在草原,对草原的感情比对中原深。他知道如果不对中原烧杀抢掠,草原部落的生存会很困难。
目前的草原五部中,只有野利部离中原最近。可是自从大梁国出了个天柱大将军,野利部近几年出征中原都没捞到什么好处。
现在天柱大将军苏崴死了,如此千载良机,穆图可汗哪里还坐得住。
穆图出征之前,照例会向药帐征药。作为药帐里的老药奴,缇娜本就尽职尽责,何况是为了心爱的男人。
每次穆图出征,缇娜都要心神恍惚,生怕这是生死之别。
提到阿娘,奕六韩面含温情与疼惜,歌琳的脸色也变得温柔,叹息道:“你阿娘好可怜,父汗真是薄情,我母亲若还在世,一定会劝父汗让你阿娘建帐。”
草原上没有中原那么完备的嫡庶制度,一般来说,可汗只有一个可贺敦,可贺敦就相当于中原的皇后。
由于草原五部一直通婚,所以可贺敦都是来自另一个部落的公主。
可汗如果还睡了别的女人,可以把这个女人收为妾室,草原上叫做“建帐”,也就是可以建立自己的帐篷群,有自己独立的奴隶、侍卫。
歌琳的母亲原本是另一个小部落的公主,部落灭亡后被穆图所得,然后生了歌琳,建了自己独立的帐篷群,拥有了大量的奴仆和侍卫。
穆图相当宠幸歌琳母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冷落可贺敦,对歌琳母女言听计从。
可是五年前,歌琳的母亲去世了。
如今没有母亲在,歌琳担心自己也会跟草原五部的公主们一样,总有一天被父汗嫁给另一部落的可汗。
所幸的是,奕六韩这几年得到父汗重用,每次出征都功勋卓著,深得父汗喜爱。
于是,歌琳就抱着一种隐隐的希望,希望父汗能因宠爱自己、倚重奕六韩,破例让自己嫁给他。
奕六韩也是抱着这个希望,才一直为穆图可汗卖命。
然而,这毕竟只是这对年轻恋人的一厢情愿。有时候歌琳一想到自己和情郎的未来,依然觉得十分渺茫。
歌琳靠在奕六韩肩头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父汗不准婚,我们该怎么办?”
奕六韩却十分开朗豪迈地说:“那我们就私奔呗。”
“我们去哪里?”
“草原这么大,我们往北走,远离野利部。我会武功,你擅骑射,还怕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到时候,我们放马牧羊,纵鹰逐兔,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岂不逍遥?”
这幅图景在歌琳心中激起无限神往,她的声音转为低柔的呢喃:“真的……可以吗?”
“小歌,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奕六韩突然说。
“什么呀?”歌琳从奕六韩怀里抬起头,碧眸扑闪扑闪。
奕六韩飞扬的眉目间忽地有了沉郁,双腿劈开坐于草地,双手搭在膝头,低头说道:“其实我有点希望可汗不准婚。”
“什么?为何?”歌琳急了。
奕六韩还是低着头:“这样我就可以带着你和阿娘一起走,我们远离野利部,到一片陌生的草原,自由自在地生活。”
歌琳一时无语,半晌,她半跪于奕六韩双腿间,捧住他的脸,温柔地问:“奕六韩,你不开心吗?这种生活,你并不喜欢,对吗?”
奕六韩低头看着自己染满同胞鲜血的手:“抢掠和杀戮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这种强盗般的日子,我受够了。”
歌琳忍不住为父汗说话:“不抢,我们就会饿死;不杀,他们不会白白给我们。”
奕六韩双手握拳,声音低沉:“我明白。所以我才希望,可汗不要准婚,如果做了可汗的女婿,以后更加要以抢掠和杀戮为生了。”
歌琳眼见一向嘻嘻哈哈的情郎突然情绪低落,心中充满疼惜,她冲动地搂住他:“你再坚持一下,这次出征回来,如果父汗准婚,我们结婚后,我就留你在身边,跟父汗说我需要武功高强的护卫,不让你再随父汗出征。如果父汗不准,我跟你远走高飞,带上你的阿娘,天涯海角我们三个都不分开。”
奕六韩低头看着心爱的女人满目的坚定与深情,深深的感动如潮水般冲涌胸臆。
他一把搂过她,蹭着她的发鬓,吻她的耳垂:“小歌,谢谢你懂我。”
他的吻弄得她有些痒,格格地笑着躲开。他逮住她,再次将她压在草地上,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梁、面颊。
他吻她左颊,她就往右转头避开。他吻她右颊,她又往左转头避开。同时发出顽皮的格格笑声,撩得他心痒难耐、欲.火升腾。
他将她双手举起摁在头顶,让她动弹不得,在她耳畔邪恶低语:“这一次我可来狠的了哦。”
“奕六韩哥哥饶命——”
春风骀荡,草浪翻腾,野花飞溅。
对于初浴爱河的恋人来说,时光总是箭一样飞逝。
一直到斜阳向晚,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铺上了一层金黄的光芒,星星点点的野花闪耀着夕照的光,天地间仿佛抖开了一幅碧金色的华丽锦缎。
奕六韩和歌琳这才牵着马,并肩往回走。
在穆图可汗的金帐附近,他们依依不舍地分手。
歌琳的公主帐就在可汗金帐附近,围绕着可汗金帐的除了可汗的亲族,还有重臣、大将,这些人的帐篷占据着水草丰美、地势平缓的最佳草场,这片区域被野利人称为“王庭”。
而奕六韩所住的药奴帐篷,则在离王庭稍远的另一片地势较差的草场,以拱卫金帐的形态分布着。
歌琳一直站在分岔的路口,手里拽着两匹马的缰绳,隔着重重叠叠的帐篷,望着奕六韩走远。
奕六韩作为药奴的养子,是没有资格拥有马匹的。
今天他们骑的两匹马都是歌琳的。
奕六韩不停地回头摆手让她离去,她还是站在原地,不舍离开。
望着情郎甩着发辫、晃着肩膀、洒脱不羁的走路姿势,歌琳心中柔情荡漾、无限爱恋。
就在她心摇神荡的时候,突然眼前金光一闪,脸上和脖子上霎时剧痛。
“小淫.妇,又跟你那汉人贱奴私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