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尘封的噩梦
2007年的冬天,北方城市平阳被重重的迷雾笼罩着。站在公安局大楼的顶上已经看不到那条贯穿城市东西的玉带——平阳河。但是可以隐约的看到矗立在东边的山脉——虎丘山,以及在山坡下孤零零存在百年的崔家老宅。
那是六十年前这里最辉煌的宅院。青砖围墙,朱漆大门。院内有一棵苍天古槐直冲云霄。最为特别的是那栋色彩已经变黑的青砖小楼,采用了东西方结合的方式,从西洋汉白玉栏柱的阳台,可以看到欧式雕花的房门,楼房的顶子却延续了老祖宗传下来的琉璃瓦的飞檐斗拱。历经百年,这里曾发生过许许多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
此时,平阳市公安局刑侦科的办公室里却是温暖如春,集中供热改变了这里的办公环境。警员杜晓彬百无聊赖的坐在电脑前,挪动鼠标看着网上的八卦新闻。五年前,杜晓彬的父亲刑警队长杜玉山就死在这间办公室里,死因是夜里值班煤气中毒。当然那时还没有集中供暖,那是生火炉取暖的时代。
但是在杜晓彬看来父亲的死充满了许多不可思议的迷局。他清晰的记着父亲从警二十年,有十几年都在侦破一起扑朔迷离的悬案,据说与市东郊的崔家老宅有关。
最不可思议的是在父亲出事的当天夜里,远在另一个城市读大学的他,在宿舍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那诡异的梦境直到现在依然清晰。在梦境里迷雾团团升起,仿佛是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父亲杜玉山忽然出现了,他依旧穿着半新不旧的警服,头发花白凌乱,目光漂移不定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忽然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古老的庭院,庭院的进口是一栋不起眼的砖瓦房,再往里看是一棵苍天古槐,在茂密的槐树后面是一栋黑漆漆的三层小楼,汉白玉栏柱的阳台,欧式雕花的房门,琉璃瓦的飞檐斗拱。
父亲缓缓的扭过身子发现了浓雾后的宅院,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急步向庭院内走去。在梦里他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忐忑,好像有危险马上就要发生,因此他反复呼唤着父亲叫他不要进去。
父亲却没有理会,反而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院门,闪过门房,跃到古槐树下,当他就要跑到黑楼的前方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栋黑楼在迷雾中瞬间庞大起来,而且距离父亲杜玉山越来越近,那漆黑深邃的门洞,那闪烁着诡异亮光的窗户齐刷刷向父亲压了过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快走啊,爸爸。”杜晓彬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这次父亲听到了,他缓缓转身样子一下子变得苍老了许多,昔日炯炯有神的目光也变得浑浊起来,他弯腰驼背看着儿子,嘴角略微咕哝了一下忽然大喊一声:“晓彬!这楼里有鬼……这楼里有鬼……”
杜晓彬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父亲也看不见那栋诡异的黑楼。一梦醒来他的心中更加不安。一个小时后接到电话,父亲去世了……
杜晓彬曾把这个梦给妈妈楚香凝讲述过,而母亲的表情却是沉默不语。他知道作为无神论者的母亲是不会把这个荒诞的故事放在心上的,她之所沉默,不过是对父亲的想念。为了不再让母亲伤心,这个故事他再也没有讲过。
下班的铃声打断了杜晓彬思绪,又一天在无聊中度过了。他关闭电脑、拿起背包、锁闭房门、吹起口哨向楼下走去。当走到会议室的门前他停住了脚步。里面传出局长肖克的声音,那个曾让父亲杜玉山丧命的古宅又出现凶案了……。
“上级领导下了死命令,今天上午发生在我市平阳河畔的凶杀案务必在一个月内拿下来。这件案子给我市造成了很坏的影响,直接损坏了我们平阳市治安稳定的社会形象。下面我宣布本案由我亲自挂帅,由刑警队长黄敬光同志全面负责,从今天起刑警队取消休假,全力以赴侦破此案,给全市人民一个交代。下面由黄敬光同志介绍案情。”局长肖克声音沉重的说道。
会场出现了片刻安静,刑警队长黄敬光开始发言了 “死者张浩,现年二十八岁,生前从事字画销售工作,在我市博物馆附近开有一家绘画工作室。尸体初步检验如下:死亡时间大约在今天凌晨两点左右,死者颈部有致命刀伤一处,系利刃划破动脉所致。其他未发现任何伤口。从死者表情来看,眼睛睁的很大,嘴巴也大大张开系死前受到了过度惊吓,因此死者在凶手行凶时没有反抗。”
”另外凶器也在平阳河中找到了,是一把极普通的屠宰弯刀,由于河水冲击,指纹已经无法辨认。”黄敬光说到这里顿了顿见肖克局长没有往细节上询问的意思继续说下去:
“目前我们刑警队已经展开调查。一是从作案现场来看,通过现场脚印以及视频监控判断,死者是从我市博物馆的方向步行而来;凶手是从崔家老宅的方向步行而来,二人在凶案现场相遇并停留。但是通过视频监控我们发现凶手一直低头行走,再加上是深夜,沿途没有照明设备,凶手的相貌衣着无法辨认,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
“二是经初步排查死者张浩在死前两天在我市博物馆出现,一个人在一幅叫作《血月寒鸦图》的古画前注视了两个小时之久;而且在死前一天与我市一中校长业余作家崔广元有过接触目的不详。三是通过对崔广元的排查此人在案发当天疑似两度出现在崔家老宅,一次是早上九点三十分左右,目的是与现在居住在那里的归国华侨崔血月洽谈投资建校事宜。这件事已经通过教育系统的同志得到了证实。第二次是我们的侦察员通过崔家老宅门口的视频监控发现,一个形似崔广元的人于当天夜里十二点再度进入崔家老宅,凌晨一点走出。由于监控图像模糊,我们只能从此人的举止、形态判断是崔广元,目前这条线索还有没有得到证实,下一步我们将派业务精通的同志继续排查。”
“好啦,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黄队长请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其他同志散会!”肖克局长说道。
人们陆陆续续的从烟雾环绕的会场走了出来,杜晓彬有意躲到洗手间里,避开了人们的视线,最后他望着肖克局长、黄敬光队长这两个曾经是他父亲同事和部下的人离去的背影暗自诧异。“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为什么自己毫不知情,索性连这样一个全体案情分析会都没有资格参加?”带着这样一丝不满和疑惑他来到了局长办公室的门外……
黄敬光跟着肖克走进办公室。他们别看两个在会上一本正经保持着一般上下级关系;在具体工作中他们却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因此黄敬光也不客气,一进来就仰面朝天的坐在沙发上抄起茶几上的香烟大口大口的吸起来。
“老黄,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一反常态肖克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和黄敬光开几句玩笑,一上来就步入正题。
黄敬光狠狠的吸了一口手中的烟面带忧虑的说:“这个案子不简单啊,关键是有涉及到了那幅古画《血月寒鸦图》。”
“你是说这个案子还是和二十年前那起悬案有关?”肖克问。
“这个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当年杜晓彬的父亲杜玉山为了这个案子把命都赔上了到头来还是毫无线索!”
黄敬光的话让门外的杜晓彬大吃一惊,父亲的死因还真有蹊跷。通过门缝他隐约的看到肖克也抽出一颗烟点上若有所思的说道:
“二十年前市一中的美术老师范爱卿带领八名学生乘车到当时的陈列馆,也就是现在的崔家老宅参观完那张《血月寒鸦图》以后,在返程的路上整个车都坠入了平阳河。八名学生还有司机全部遇难。可是范爱卿的尸体却在崔家老宅的后院里发现了,和她一起死亡的还有看门人古耀文。她的死亡原因经法医判断竟然与死亡学生一样属于溺水而亡,因为对她体内残液的检测与平阳河里的水质毫无差异,而古耀文是被钝器所伤致死,面部被硫酸毁容。当时你没有参与这个案子,我只是局里的技术员,结案不久又去了外地进修深造,只有当年的刑警队长杜玉山一直在查。”
“后来听说案子破了是吗?”黄敬光显然对二十年前的悬案不甚了解。
肖克点了点头继续说:“根据报案人的说法,发案的那天夜里陈列馆看门人古耀文喝的酩酊大醉,曾经疯疯癫癫的跑到街道公共电话亭打电话报案。他说在崔家老宅的厅堂里听到了一九六七年就死了的一个老太太的说话声。”
“然后又称看到了已经死亡的范爱卿仍然在陈列厅里给那八个学生讲课。打完电话后便匆匆离去。后来杜玉山通过公安局值班干警证实了这个诡异的环节。当时他就做出判断,范爱卿当晚没有上车,而是留在了陈列馆,后来的溺水死亡现象也是人为造成的。”
“同时得到证实的是面包车刹车系统失灵也是人为的。很快这起案件就定性为谋杀!正当杜玉山对这个案子进一步侦破时,有人自首了,承认了全部的犯罪事实,也说出了所谓的事实真相……。”
黄敬光听的很入神,这起悬案早在以前他听到一些只言片语,但是没有像肖克说的这样清楚“那个死后说话的老太太调查了吗?”他看肖克停止了叙述立即追问道。
肖克吸了一口烟继续说:“关于那个老太太后来我们进行过调查,她是崔家老宅的唯一的后人们都叫她秋芬老太,收藏着那张《血月寒鸦图》,一九六七年造反派头目古耀武,为抢夺这张图和那个秋芬老太双双毙命在老宅子的后院。那张图就出现在他们两具尸体的中间。八七年死亡的古耀文也是当年那个案子的参与者。还是古耀武的亲弟弟。”
“那八七年的案子最后锁定的凶手是谁?”黄敬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正当杜玉山对这个案子进一步侦破时,有人自首了。承认了全部的犯罪事实,也说出了所谓的事实真相。谁也没想到这个人就是报案的那个人,他叫杨惠民。他说当时古耀文当夜喝的酩酊大醉,打电话给公安局,值班干警以为他是酒后胡言乱语因此没有理会。”
“杨惠民当时是公用电话的值守人,在古耀文离去后,觉得事情蹊跷,便跟着他来到了陈列馆。可是在门房里没有看到人,然后就围着院子找啊,足足找了一个小时才在黑楼的后面发现了古耀文。当时古耀文如同疯了一般,将被周身捆绑的范爱卿的头反复按到一个盛满水的铁桶中还不停的骂着,你这个婊子,不陪我睡觉,还想找别的野汉子。当时杨惠民大为吃惊赶紧上前阻止,可是被古耀文一脚踢倒,刚好杨惠民手里拿着刚刚买了的硫酸,情急之下一股脑的泼到古耀文的脸上,古耀文脸被烧毁大怒上前和杨惠民撕打,被杨惠民用铁锹打死。当他再看范爱卿此时她已经溺水身亡了。”
“当时杜玉山怎么看这个案子?”黄敬光听着这起离奇的案子问道。
肖克冷笑一声说:“他能怎么看?人家全盘承认了!而且物证齐全。面包车上的刹车片留有古耀文的指纹;范爱死亡现场找到了溺死她的水桶;硫酸瓶子、打死人的铁锹全和杨惠民说的一样。至于说古耀文的动机,范爱卿为什么没有和学生们一起离去,这些只能靠警察推理了,因为知情人都死光了。
“汽车掉到水里,刹车片上还留有指纹简直匪夷所思!水桶、硫酸瓶子这些东西完全可以伪造。要侦破这个案子不难,先找到当年范爱卿的尸检报告,然后再审杨惠民。”黄敬光说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初这个案子上级要求保密,因此尸检报告没人知道在哪里?至于那个杨惠民嘛,哼!他自首后三天突发心肌梗塞死于看守所。”一股愁云浮上肖克脸颊庞。
“这件案子难道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可是我还听说,杜玉山当初为了这起案子不但追查了发生在一九六七年的秋芬老太、古耀武双双丧命案,甚至追查到一九四七年崔子华、崔广义失踪案。”黄敬光试探的说道。
“是啊,一九四七年二月五日元宵节,晚上十一点当时居住在崔家老宅的崔子华和他的侄孙崔广义一起失踪,当时报案的就是六七年和古耀武一起死亡的秋芬老太,她是崔子华的侄孙媳妇,崔广义的妻子。当时我不理解杜玉山为什么还要追溯那么遥远的事情。”
“直到他临死的前三天他才告诉我,四七年崔子华、崔广义失踪案、六七年秋芬老太、古耀武死亡案以及八七年范爱卿、古耀文死亡案、面包车失事案完全在一条线索链上那就是,崔家老宅、《血月寒鸦图》,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三起悬案都发生在农历正月十五的夜间,难道这只是巧合吗?”说道这肖克看了看脸色越来越阴沉的黄敬光。
“那现在刚刚搬进崔家老宅的华侨崔血月和秋芬老太是什么关系;还有我们现在锁定的嫌疑人崔广元与崔家老宅又是什么关系?”黄敬光问道。
“哈,我说你啊老黄,你的鼻子比狗还灵。”也许肖克感到今天的谈话太沉闷了有意开了句玩笑。可是看到黄敬光那勉强附和的笑容,也只能自我解嘲的笑了笑说:“崔血月是秋芬老太和崔广义的儿子,自幼在国外由他的堂伯父养成人,至于崔广元嘛……。”
说到这肖克看了看黄敬光有指了指办公室的门会意的笑了。
“进来吧,臭小子别在门外偷听了。”忽然黄敬光用他那浑厚有力的声音对着门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