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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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到都市小到县城,北伐的革命军占领了一座座城市。
而正是这样焦褐纵生的年代,隐藏在人世间的秽物逐渐涌现,作祟人间。
此时夜幕深沉,湖中县这座小县城的城东一处老宅院里,幽暗的弄堂在惨白的月光下散发出凄迷的气息,那气息细看之下,却是泛着一团隐隐欲现的浓黑,只是正常人用肉眼看去根本发觉不了。
宅子的一间屋子里,一男一女正在颠鸾倒凤,不断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男人十分年轻,长得也有几分英气,他仰面躺在床上,两只手托着女人纤细的腰身,不停地动作,欢愉之际发出舒服的哼叹。
“王郎,你欢喜吗?”女人身姿窈窕,媚眼如丝。她一双手攀上男人的胸膛,十指上涂着鲜红的蔻丹。
“欢喜,当然欢喜。”男人不停地低喘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痴迷,唇口微张,嘴角溢满了可疑的水渍,显然已经丧失了神智。
只听得他口中呢喃,“你真美,能和你翻云覆雨一回,真是死也值了。”
说罢,他的双手在女子身上游走,一双眼迷离着毫不掩饰的情欲,仿佛色中恶鬼一般。
女子娇啼一声,俯下身,柔弱无骨的手慢慢在他胸腔前的皮肤上摩挲。
然后她对着男子怪笑一声,美艳的面孔在月光的照亮下泛出了青白的颜色:“死也值了吗,这可是你说的。”
没等男子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变感觉到自己的胸腔一阵撕裂般疼痛,他疑惑地朝着疼痛感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双惨白的手如刀锋一样笔直插进了自己的胸腔,鲜血从胸膛出汩汩溢出。
他表情痛苦地慢慢抬起头看去,只见身上的女人哪里还有刚才半分俏丽,严格来说这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她的脸慢慢从遮蔽的长发里露出来,五官已经全部都烂作一团分辨不出,樱桃小口从嘴角裂到耳根,突出类似蛇信的长舌头。
“啊——!!”
寂静的宅院响起了恐惧到极致的尖叫声。
男人能够感受到那只手在自己的胸腔里搅动,但他却根本动弹不得,全身都牵扯着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继而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娇呼起来,慢慢将那只浸满鲜血的手抽了出来,捧出一颗通红柔软的东西。
“王郎,你欢喜吗?”她再一次问道,裂开的嘴发出尖细的怪笑,细长的舌头舔舐男人还在跳动滴血的心脏,拟作女子娇媚地声调,令人忍不住颤栗惊恐到极点。
“嗬……嗬……”男人想发出声音来,奈何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胸前黑漆的血洞,一个完整的音节也发不出来。
那“女人”一只手捧着男人的心脏,另一只手翻长出尖利的指甲,正要顺着他的肚皮一路剖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体被什么东西击中,整个人晃动了片刻,机械性地朝被击中的部位看去,只见身躯一处顿时焦黑一片,滋滋地冒白烟。
而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一手执握着七星宝剑,一手五指缝隙间各夹一枚五帝钱,她留着齐肩中发,穿着一身时尚的棉麻西装,虽是一身干练的中性打扮,但她曼妙的身材还是被充分的表现出来。
“终于让姑奶奶逮着你了。”齐梦竹气哼地嘀咕一声,目光看向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男人,眼神暗了暗。
“咕……咕……”她错愕地盯着齐梦竹看,幽绿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恐,继而姿势怪异地从从床铺上弹跳到地下。细细看去,两条腿上布满了眼珠大小的肉疙瘩,密集鲜红一片。
“每次都变成这样恶心人,秋娘,你就不能换点花招吗?”齐梦竹嫌恶地说道。
眼前这个秽物是一种邪灵精怪修炼而成,叫做秋娘,灵力不高却狡猾无比,最喜食男人心脏,尤其喜欢在他们极尽欢愉的时候剖心而食用。
齐梦竹一路追着她到湖中县来,秋娘擅隐蔽气息,多次逃脱了齐梦竹的追捕。
此时看着秋娘手中捧着红彤彤的心脏,齐梦竹低骂一声,右手飞快地将五帝钱掷出去,四枚五帝钱嗖嗖如风朝着秋娘飞去,她怪叫着弹开,脸上的长芯舌头涂出一口血雾向齐梦竹喷来。
“恶心。”齐梦竹灵活地躲闪开,抬手摸向口袋又打出一把五帝钱。
秋娘依旧捧着一颗心脏窜跳躲避,不料齐梦竹虚晃一招,右手捏决左手提七星宝剑,轻盈地腾跃起来,一掌打在她的眉心上,并揪下秋娘一撮头发。
齐梦竹的手掌上有用红硝画的符咒,秋娘被击中眉心后一股罡气画作的黄火腾地在皮肉上烧了起来,让她疼地满地打滚。
齐梦竹稳稳接住被秋娘因为疼痛而抛出来的心脏,继而把七星宝剑插回身后,趁势就捏起一道符,口中念念有词:“天有天将,地有地袛,斩邪除恶,解困安危,如干神怒,粉骨扬灰!”
念罢,齐梦竹单手掰开秋娘的下巴,迅速把符咒塞进了她的嘴里,符咒迅速烧起来,秋娘发出整整哀嚎,浑身白烟冒起。
不过一会儿,鬼哭狼嚎的秋娘就显出了她的真身——“一枚篦梳”。
齐梦竹呼出一口气,重新掏出一张符把静静躺在地上的篦梳捡起来用符裹好,然后塞到了口袋里。
“恶心的梳子精。”她想起秋娘那副“尊荣”,不由得一阵寒恶,看向自己手上的心脏,才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正事。”
齐梦竹来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只见他胸腔皮肉翻开,人气已绝,魂气微薄。
她叹道,“刚挖出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试试吧。”
小心地把心脏填回去,齐梦竹给他喂了一颗道家聚灵丹,然后取出刚刚从秋娘头上揪下来的头发,在背上背着的百宝箱里翻出绣花针来穿针引发。
然后蹲在男子的身边小心翼翼地缝补起来。
人死后三盏命灯灭,她为这个人喂下聚魂丹,再用伤他的邪祟毛发缝合伤口,待肉身完整后重聚三魂七魄。一般阳寿未尽横死的人,只要魂气还没散去,都是可以聚魂的,只是要消耗点聚魂人的阴德。
“谁让我心肠好呢。”齐梦竹边补边念叨到,“要耗我一百多年的阴德,真是赔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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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齐梦竹正给王阳的肉身缝补,那边宅子门外,一小队军装蔽体的人列队站着,排头一人一身笔挺军装,肩若削成,深蓝的军披风长及脚踝,自有浑然天成的军人气魄。而奇妙的是,他偏生长了一张白净细嫩的脸,薄唇紧抿,俊朗非凡。
此人正是接管湖中县的革命军团长肖明祖。
“邵九,敲门。”肖明祖说道,眉眼之中暗藏一丝压抑的怒气。
邵九是肖明祖的副官,他点点头立刻就上前去敲门,心道,团长这回怕是真生气了,这个王阳,竟然私自偷了警署的一把配枪卖给山匪,团长最恨这种不守底线的小人,刚得到消息就亲自带队上门来抓人。
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来开,邵九朝着肖明祖摇摇头。
“踹开。”肖明祖皱眉道。
得了命令,几个士兵并肩踢脚,三下五除二就把宅子门给瞪开了。
他们踏进门槛,穿过弄堂,先前笼罩在弄堂里的一团黑气已经随着秋娘被封印而消失不见。
“团长,房间有人。”邵九指着亮着灯的的一间屋子说道。
肖明祖点头,轻轻抬手,一队人分左右围住出口和窗户,而他和邵九踏进了屋子。
两个人一踏进屋子就看见这样一幕——一个穿西装的女人蹲在王阳身边,手拿针线,满手是血,一针一针往王明的胸口上戳。
这样诡异的画面让两人一个激灵,肖明祖瞬间就回过神来,拔枪指向齐梦竹:“你是谁,转过来!”
齐梦竹刚缝好最后一针,累得腰酸背痛,听见有人叫她本能地转过身去,结果看着两把洋枪明晃晃举向自己。
“喂,你们干嘛?”齐梦竹一愣,站了起来。
她愣神的间隙,肖明祖向着王阳的肉身靠了过去,伸出手迅速探了探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
肖明祖平举着枪,看见眼前人眉清目秀,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
“没想到姑娘你小小年纪心肠这般歹毒,王明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怨你要加害于他?”肖明祖冷声说道,虽然王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人命岂能草菅。
齐梦祖意识到被误会了,连忙摆手道:“我可没有杀他啊,他自己好色着了秋娘的道,我还白花了一百多年阴德给他起死回生呢。”
“胡言乱语!”邵九围上来,看见王阳胸口惨不忍睹的缝合,“杀了人还满口荒谬,团长,不能因为是个女人就姑息她啊!”
眼下王阳的伤口刚缝好,齐梦竹还没来得及施展聚魂术法,自然人还是死的。她一撩袖子,正头疼怎么跟这两凡俗人解释还魂的概念,肖明祖已经抬手示意外面的小队进屋把齐梦竹围住,然后反手拷住了她。
“带走。”
“哎,你们怎么回事,我不是杀人犯,你们听我说啊……”齐梦竹挣扎着,她虽然是个道术师,却也是凡俗肉身,邵九和肖明祖都端着枪,她想耍花招都难。
肖明祖对齐梦竹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绑回县政府后就把人先扣进了牢里。
关着各路土匪凶徒的牢房进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双双贪婪不讳的眼睛就扫视了过来,即便隔着栅栏,也丝毫不掩饰他们眼中的污浊。
“看什么看!”齐梦竹瞪向其中一个表情猥琐的人,然后身体被一个大力推耸跌进了一间牢房。
“进去吧你!”小狱兵轰地拉上铁门,严严实实地锁了起来。
“哎,哎!”齐梦竹挥舞着手臂,“你别走啊,我都说了我是齐家传人,专门捉妖除邪的,哎你听我说啊!”
挣扎无果,了无回应。齐梦竹气呼呼地托腮靠坐下来。
这帮乡巴佬,她嘴巴都说干了,也不信自己一个字。
牢房里虽然没有什么蛇虫鼠蚁,环境也不容乐观,难闻的气味熏得她直皱眉。
“算了,等天一黑姑奶奶自有办法。”齐梦竹心想道。至于那个木脑筋团长那边,等王阳醒了,自然就懂她没有说谎。虽然没有来得及施行聚魂术,但齐梦竹已经给他喂过聚魂丹,也布了命锆,时间久一点儿魂魄自己也能回到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