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锅鱼汤
马二媳妇在柴扉门口拉长着脸。
哭闹不止的小九只知一阵温热进了嘴里，她下意识抿了抿，发现味道香香甜甜，立即还想要的嘬小嘴儿。
还要！还要！
“吃了吃了，老头子，你看她还砸吧小嘴儿呢！”
马长贵赶紧嘴里“啊”地哄着又用木勺子喂去，小奶娃殷红着嘴唇，大口大口吃得又凶又响，两个小手手还鼓劲的在空中挥抓。
老父亲胡须颤颤看得心要化了，比自己得了一口吃的还要高兴。
“你家闺女真好命，我们这些人尚不知晓牛奶什么味儿，她一落地就吃上了。”
看热闹的妇人们进来顺道看看孩子，听说马家花大价钱赁牛养闺女，议论就没停止过。
“可不是，这也就马家了，人家这是奔着福气来的。”
否则别人家，不管有钱没钱的，谁把女娃娃当个数。别的村子里扔女娃娃的人可多了去了，更别说那饿死的发卖的，数都数不过来。
“像马家大爷这般疼闺女的，三弯村是再找不到第二家了。这闺女是个会挑地方的！”
马长贵被夸得胡子翘起来，看着吃饱后，又安安静静睡了过去的小闺女，心里又得意又美。
“老五老五！去把你娘柜子里的红糖取出来，让你二嫂子熬锅糖水。来者都是客，不要慢待了大家。”
一听有糖水喝，来看热闹的人那更是不走了，好听的吉利话不要钱的往外倒。
“马大叔做人那是这个！”能言会道的青年才俊举起大拇指。“大气！就该你们马家来财运！”
一张口说得四周鼓掌声四起，众人无不附和，这话说得太应时了。
每个吃完糖水的人，出了门无不脸上带笑。
灶房里目视逐渐到底的锅子，二儿媳妇在灶门前撇得干柴啪啪响。
吃吃吃，什么都叫人给吃完了，这个家日后是留给儿子的还是留给女儿的？
想到她生两个儿子那日，没得老爷子一个笑脸不说，娘家人过来看望也没糖水喝。一个小丫头片子，是能升官发财还是能传家立业？
两个老不死的，猪油蒙了心了，自家人都吃不饱还穷大方。
看了一眼外头抱着新姑子傻乐呵的马老二，马二媳妇敢怒不敢言。
“老大，一会儿将鱼捡几条小的宰杀了，煮一锅鱼汤，鲤鱼是催奶的好物，晚上让你娘多吃点补补身子。”
要是老婆子能自己下奶，老张家的牛就不用赁了。
马老太身边睡着的小九，此时五感被放大，竖着耳朵听动静。
原来这些人类是她的新家人，不光不吃她，还给她弄好吃的，应该都是好人。
历劫也没有前辈们说的那般可怕嘛！
回味着嘴里的奶味，小娃娃打了个奶嗝，小手相合不声不响的进入入定状态。
黄昏暮霭，晓月初升，浓郁的鱼香味在马家破败拥挤的小院落里飘荡。
“大嫂，你这碗是不是太大了些？”
二媳妇一看大嫂盛得满满当当的一大碗鱼肉汤，心里直淌血。
“家里的碗都差不多，有什么大不大的。”马家大儿媳端着鱼汤准备往爹娘屋子里去。
马二媳妇阴阳怪气：“统共就两条鱼，一碗都快端完了，其他人还吃什么？我家大娃二娃是造的什么孽，跟着我这般大了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连个鱼汤竟都不愿给他们剩下一口。”
大儿媳手一滞，听出她在含沙射影，不高兴地的回了她一嘴。
“二弟妹，你说得什么话，好像爹娘没给我们饭吃似的。”
哪知这好言一句却捅了马蜂窝，二媳妇酸溜溜的大发怨气。
“吃什么了，一天忙完地里忙家里，想歇个脚还得给人熬糖水，好不容易炖个鱼汤，一铲去半锅！谁想过我们？”
这话可是大为不孝了。
大儿媳不答话，走至门口，发现马家父子均在外头。
见几人面色不好，方才的话显然都叫他们听了去。
“爹……”
马长贵抬手往后面招了招，“把鱼汤给你娘屋里送过去。”
他知晓此事和大儿媳无关。
几个儿子的眼睛都瞧过来，马长贵背起手，声音没什么变化：“都愣着做什么，进去吃饭。”
马老二大步走进门，冲着他媳妇气咻咻道：“你方才同大嫂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好日子过不愿了？”
马老二脸上臊得慌，一想今天大喜的日子，给自家婆娘给搅和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二儿媳也早就听闻了外面的动静，见自家男人凶戾的目光，缩着脖子抖了抖。可想到她今日受到的不公平，嘴上仍不服气。
“你看看鱼汤都要没有了，大娃二娃还没吃上，我有哪里说错了？”
马老二扫一眼锅子，血液全往脸上涌。“还有那么多，你吃得了多少？本来这些鱼就是小五孝敬爹娘的！”
马二媳妇委屈不已：“我们二房又没分家，大娃二娃不是马家的人，吃口鱼作何就要被苛待捡剩汤？”
怒不可遏，马老二没想到媳妇这般不识大体，他娘喝鱼汤那是为了下奶，以前她和大嫂生完孩子，家里吃喝不也紧着她们吗？
看到父母吵架的两个总角小儿一脸懵。
大娃道：“娘，我们没吃剩的啊？”
二娃也忙点头，觉得哥哥说的都对，反正他只要有东西吃就够了。
“爷爷，什么时候吃饭呀，我还要去和小姑姑说话呢！”二娃可忙了。
对峙中受了气的二儿媳气得一口血要吐出来，她闹这些是为的谁，这两个小没良心的，跟他们爹一样只会胳膊肘外拐。
“你们拿人家当小姑，别人可没把你们当侄子。今日是鱼汤明日就不定是什么了？”
老旧房子本就不隔音，二儿媳没收音量的话，立即穿到马老婆子房间里。
“娘，她这是魔障了，您别往心里去！”大儿媳递着帕子让婆婆擦嘴。
马老婆子不说话，对比稳重能干的大儿媳，这个二儿媳妇真是忒不像话。
“我同你爹还没死！真个是个出息的，竟然想从婆婆嘴里夺食？”
不说她今日生产体虚需要进补，哪怕是正常情况下，哪个做儿媳妇的敢起这种不贤不孝的腌臜心思？
仰着声音喊，马老婆子这话就是喊给二媳妇听的。
马老二双眼通红，隆起的肌肉拳头捏得嘎巴响，心里愧对爹娘。
“我是心疼两个孩子，不是我想吃鱼！”二儿媳终于有点怕了。
“老二，你媳妇自己教，别让我再听到这般没个教养的话！”
惦记点什么不好，就知道窝里横。亏了老马家的名声，以后还怎的立门户？
马老二铁青脸一把拖住媳妇往房间拽，饭也没脸再吃。
“啊！马老二，我给你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敢打我！”
西边厢房里打闹声不止，屋檐的茅草都惊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