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明明死了啊
央丘大陆。
寒气刺骨的冬腊之季,凛冽的寒风带着摧枯拉朽的强劲力道从央丘大陆的西北部几个大小国度上席卷而过,随后,纷纷扬扬的大雪开始飘落了下来,很快,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如梦似幻,浑然如一幅幽雅恬静的水墨画面。
东洛国都嵇城,雪下得虽然不大,但也已是粉装玉砌,一片银白。整个嵇城的百姓,都在欢呼雀跃,喜迎着这一年来的第一场雪,可是,三皇子楚逸暄的齐王府上,却无比安静、冷清,安静得可怕,冷清得让人心惊。
王府的大殿外,纤细窈窕的白衣女子站在台阶下,虽然已经入冬,可她却仍穿得很单薄。她的五官很美、很精致,但白皙的小脸却已经冰得全无血色,小巧的鼻尖冻得发红。虽然身后的婢女为她撑着伞,可仍有细细的白雪飘洒到她的脸上、身上,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又被呼出的热气化成了水,结成冰花凝固在眼睫毛上。
因为穿得单薄,她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偶尔发出几声咳嗽声,但她却又紧咬着嘴唇强忍着,眼中隐隐泛起的泪光透着隐忍,也透着固执与坚持。
身后的绿衣婢女一样身着单薄,浑身瑟瑟发抖。手中的伞撑在面前的主人身上,雪花大多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更加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绿衣婢女低声央求着:“王妃,王爷不会见我们的,我们还是回屋去吧!”
白衣女子没有回应,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绿衣婢女着急地道:“王妃,我们回去吧?”
白衣女子仍旧没有作答,只是咳嗽了几声,紧咬着的苍白嘴唇已经开始渗出了血来。
绿衣婢女几乎要哭了:“王妃,再这样下去,王妃会被冻坏的!若王妃冻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办?我们回屋去吧,王妃!”
“不……”低低的一声回答,声音微微地发抖,透着令人心碎的感伤,却也透着无法言说的执着,“我要见王爷,我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王妃!”绿衣婢女哭了。
流下脸庞的泪水,很快就被冻僵在绿色的衣襟上,化成两颗寒冷的冰珠。
咳嗽声时而响起,时而,大殿的台阶下又归于一片平静,一白一绿的两个身影仿如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就连时光,也仿佛连同她们一起静止了。
整个王府都是安静的,齐王妃许柔止静候大殿外求见楚逸暄的事,整个王府里的人都知道,但没有任何人谈论此事,全然不像往常东屋长、西屋短、是非流言满天飞的情景。
当然,许柔止如何惹恼了王爷的,王府上下也都无比清楚。王爷因为喝了一杯她亲手奉上的茶便中毒倒地,差点失去性命,许柔止从进入王府后就一直不受王爷待见,如今竟然犯下了这样的罪,不被皇帝赐罪是因为她那身为太子师的父亲在皇帝面前求情,如今她竟然还妄想求得王爷原谅?
就连王府的烧火丫头都知道,许柔止想求得王爷原谅,不但连门儿都没有,就连窗户也别想打开!
可是,许柔止却这样固执地候在大殿的台阶下,即使雪下得越来越厚,将她的绣花鞋都覆盖在了积雪里,她仍旧,保持同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终于,隐忍的咳嗽声突然地中断了,脸色已经白得跟雪一样的齐王妃许柔止,那单薄纤细的身体晃了晃,缓缓地倒了下去。
整个世界,似乎就这样悄然静止了。最后定格在许柔止眼中的,是大殿上那紧闭的五扇门。
即使她死在大殿面前,他也一样铁石心肠,连见一面听她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啊!
无尽的黑暗,迅速地将许柔止淹没了整个世界。如此冰冷,如此冰冷……
睁大了惊愕双眼的绿衣婢女,紧紧抱着许柔止倒下的身体,王妃的身体,已经冰冷得和脚下的冰雪一样。
震惊过后,绿衣婢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王妃——”
————
一切正在消逝,慢慢地消逝。
置身无尽的冰雪之中,齐雨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是那样的冷,那样的冷,冷得她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冷得她连呼吸也已经变得不可能。
只有心里,还有一个绝望的声音在不甘地回响,伴随着周围的嘈杂声,伴随着战友对她迫切的呼唤,而她却无力回应。
就这样死了吗?
就这样死在自己执行任务的现场?
她,刚考进军校两年的一个小军医,积极参加边塞的暴恐救援活动,想要用自己的小身体燃烧大能量,去做一些别人不敢去做、但又具有积极意义的事,结果,却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记得,她刚刚抢救过来一个年轻的生命,正要对旁边一个马上就要消失生命的伤员进行抢救,结果,一颗防不胜防的子弹却穿透了她的胸膛,迅速凝固了她全身流动的血液……
怎么可以这样!
她怎么能死,旁边那个伤者还在等待她的救援呢!
她军校还没有毕业呢!
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呢!
所以,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伸到了齐王妃鼻前,像羽毛一样的东西触碰到齐王妃的鼻尖,“夫人,没有气息了!”
“确定没有气息了?”
“是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冰冷的雪地里,许柔止倒在绿衣婢女的身上,听到这句话,绿衣婢女愣了愣,眼泪便“刷”地下来了!
她不敢置信地抱紧了许柔止,真的……没有气息了?
“不,王妃——”
绿衣婢女哭了,哭声痛彻心肺。
“哭什么哭?这贱人企图毒害王爷,她本来就该死,还有人竟敢为她哭?”一个穿着金纹荔色锦缎长裙的年轻女子紧蹙着双眉,冷冷地斥责绿衣婢女。
绿衣婢女止住了哭声,却无法止住自己的眼泪。眼泪一行一行,全都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滴落在许柔止的肩上,化成了水,结成了冰。
她含泪抱紧许柔止,突然,感觉许柔止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绿衣婢女一惊,立即止住眼泪。
一旁的青衣下侍迅速再把鸡毛掸子伸了过来,炫丽的羽毛微微地扇动了起来。他惊道:“还有气息!”
“还有气息?”年轻女子居高临下望向许柔止,满眼厌恨,咬牙切齿,“贱人竟然没有死?”
绿衣婢女哭求道:“夫人,王妃没有死,求夫人救救王妃,救救王妃啊!”
“住口!”年轻女子厉声道:“贱人想毒害王爷,你竟敢替她求情?”
“夫人要怎么做?”一旁的青衣下侍紧张地问。
年轻女子冷冷地道:“许柔止她爹不是太子师吗?倚仗着他东宫主子撑腰,就敢求皇上赦免许柔止的死罪,怎么,难道我家王爷的命还不如这个贱人的命值钱不成?”
青衣下侍明白了,眼里闪着谄媚的光:“这个贱人的命当然不可能比得上我们尊贵的王爷,奴才就让她就此消失!”
绿衣婢女惊得魂飞魄散,大哭道:“夫人,不能啊!不能这样啊!王妃绝不可能毒害王爷的,这一定是个误会,皇上都已经答应给王妃免罪了,夫人千万不要让王妃死啊!”
“住口!”年轻女子再度厉声道,“再敢求情,我要你一起死!”
绿衣婢女顿时不敢出声,只有眼泪无怕地流下。
年轻女子缓缓站起身来,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白衣女子,冷笑一声,“贱人一向身体不好,天天把药罐子当糖罐子捧着,如今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天寒地冻的,就凭她那身子骨还能受得住?纵然现在一时半刻气息不消,恐怕她也扛不了多久!”
“那,奴才就再让她再感受一下天寒地冻的感觉?”
“你们看着办吧!”年轻女子缓缓转身,往大殿中走去。
大殿之上,一身玄色长袍,眉眼清淡,神情冰冷的年轻男子低垂着眉眼端坐在黄花梨木桌前,缓缓地品茗着香茶。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转动着茶杯,黄色的茶汤泛起阵阵轻雾,轻雾正好缭绕在他脸上,令人无法看清他的神情,下人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他那冷漠的身影,似乎任何事情也不可能打动他的身影。
——齐王侧妃,苏乐瑶,此时脸上全是胜利在望的得意笑容。
她在男子的身旁落下座来,身旁的婢女立即为她斟上热腾腾的香茶。她伸出洁白细腻的十指端着茶杯,目光落在大殿外地上的许柔止脸上,微微一笑,“等这碍眼的贱人一死,王爷解脱了,我们也自在了!”
很快,一群青衣下侍拉走了绿衣婢女,许柔止被重重地摔在雪地上,那雪白的衣裙与洁白的积雪融为了一体,若不是那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雪地上,几乎令人无法分辨,究竟哪里是人,哪里是谁。
端着热茶走出大殿,苏乐瑶皱着细长的眉头,猛然,一杯热茶往许柔止的身上泼去!
被青衣下侍按在一旁墙上的绿衣婢女顿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从眼中夺眶而出!
难道,平时的冷嘲热讽、排挤欺压还不够吗,王妃就要被冻死了,苏夫人还要这样亵辱王妃的遗体?
似乎,泼一杯茶水不解恨,苏乐瑶一把从身旁抓过婢女手中的茶壶,“哗”地朝齐王妃身上泼去!
被按在墙上的绿衣婢女“哇”地哭了起来!
好痛啊!
强烈的痛感刺激得齐雨蓦地一下坐了起来!明明,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居然会感觉到痛?
整个肚子、前胸,被烫伤烧伤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