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宋押司面上僵硬,双目死死地落在那行行书上。
好字,好字啊。
这行书,宋押司从所未见。
似乎博采了众家所长,自成一体,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这………这需有什么样的名师教导,方才能年轻轻的练出这样的好字。
若说这行书还有什么缺点,那么就是火候差了一些了,可这小子年轻,欠缺火候,乃是理所应当的事。
真正重要的是——
这一纸的字,是足以说明陈凯之身份的!
非富即贵!
宋押司心里咯噔了一下,再次看向陈凯之时,目光都不一样了。
“贤侄……”
这声称呼,发自肺腑,至于他师傅到底是谁,岁月流逝,记不记得起,其实都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不能开罪此人。
“贤侄的字,令人大开眼界,倒是老夫班门弄斧,实在可笑,这幅墨宝就赠我吧,我装裱起来。”
陈凯之却是摇了摇头:“这行书相比恩师而言,还略有不足,而且我对这幅行书始终不太满意,不如这样,若是有闲,我用心写一幅字来,到时再登门奉上,只要恩公不嫌弃就好。”
“好,好得很。”
宋押司红光满面,哪还有先前的疑窦!
就凭这自成一派的行书,就足以证明陈凯之的身份,证明其恩师的身份,这等人物,岂会有求于他?
而现在,显然是他有求于人。
或许对方认错了人,那也不打紧,宋押司决定将错就错,交个朋友,甚好。
“对了,前几日有个朋友来,赠了我几两好茶,我让人冲泡,给贤侄尝尝,贤侄稍坐。”
“恩公有心,只是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过几日再来拜访。”陈凯之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但他并不打算乘胜追击,而是拿捏好尺度。
“来都来了,怎不吃了晚饭再走?”
宋押司顿时紧张了起来,莫不是方才的怠慢,引起了对方的不快?
仔细想想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一时间,愧疚涌上心头。
只是陈凯之已经起身,他有心挽留,偏偏却没什么借口,只好道:“那好,老夫送一送你。”
两人起身,并肩而行。
“贤侄啊,有闲呢,就来老夫这走动走动,我看你是青年俊彦,谈吐与风度与人不同,既是故旧,将来却不可生疏了。”
陈凯之很认真地道:“多谢恩公,若是有闲,学生一定来拜望。”
说着,二人就到了门口。
或是愧疚,宋押司挥手朝门房道:“去拿几尾腌鱼来。”
门房颔首,忙不迭地去取鱼。
“这是荆州的朋友送来的腌鱼,别有一番风味,贤侄既然来了,不可空手回去。”
宋押司是真想要交这个朋友了。
陈凯之欣然接受:“恩公若要帮我办事,我倒是不敢,可若是恩公要送我鱼,学生却非要收下不可,多谢。”
这话听着很有趣,宋押司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门房拿了鱼来,陈凯之大方地接过,又是作揖道:“学生告辞。”
说罢,他再没有停留,提着草绳绑的几条咸鱼,消失在黄昏的街上。
“老爷,这人是谁?”门房禁不住问。
宋押司捋须,眼睛半张半阖,寻觅那人群中已是消失不见的踪影,淡淡道:“是个故旧的门生,往后若再来,殷勤一些,不要怠慢了。”
“是……”
在这长街对面,那帮闲早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里已写满了震惊。
这人……真是宋押司亲友?
宋押司居然亲自相送?这个关系可不一般啊!
对了,还送了鱼给!
这绝对是亲朋好友之间常有的交际行为,更重要的是,这个小子居然很不客气地接受了。
若是关系生疏一些,会如此不客气地接受吗?
哎呀,幸好我家周差役今日没有刁难这个小子,否则……
他左右看了一眼,便一溜烟的,行色匆匆地走了。
……
陈凯之找宋押司的目的,自然不是办事。
户籍这样的小事,怎能劳烦县令的心腹亲自办呢?
他提着咸鱼,简单地寻了个客栈,如今只要解决户籍的问题,便能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了。
在客栈打尖住下,躺在塌上,一股思绪涌上心头,陈凯之本以为自己会很洒脱,可此刻脸上却挂着一丝落寞。
到了这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要出人头地啊……”
……
翌日。
一大早,陈凯之就寻到了县衙。
只见他大大方方的走上前去,而紧接着,便有一个皂隶呵斥道:“什么人?”
陈凯之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寻周差役。”
显然这位周差役比这皂隶在衙里身份要高,皂隶的脸色马上缓和起来:“你叫什么,我去通报。”
“陈凯之。”
陈凯之含蓄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深信,那姓周的差役,一定会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