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消逝的初恋
当我醒来时,已经是几天之后。
我身上的病都好了,浑身上下没有丝毫不舒服的地方。
这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让我无比的激动,我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厄运,终于能过正常人的生活,这下爷爷他老人家总算是不必为我担心了。
可是,就在我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却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我的家里搭建起了灵堂,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口棺材。
我完全愣住了,几步走上前去,看到灵堂正中央摆放的遗照时,我跌坐在了地上。
爷爷这一出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回想起我睡着之后所做的那个梦,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滴落。
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我更无法接受的,是他那些所谓的好朋友一个都没有出现,而我爸,居然连让我见爷爷最后一面都不肯!
“这是你爷爷的遗愿,你应当尊重,他不想让你看,自然有他的道理。”
我爸就这么挡在我爷爷的棺材前,用冰冷的语气对我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和爷爷之间的点点滴滴。
奶奶和母亲都去世了,我从没见过她们,我爸因为要给人看风水,经常不在家。
我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靠近我,我身边只有爷爷一直陪着我,鼓励我不要放弃希望,要好好活着。
他是我前行路上的照明灯,他是我精神的支柱。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就这么走了。
他还没有看到我的劫难全部化解,没有看到我成为独当一面的风水师呢。
我也还没有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本以为未来的日子很长,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可当这样的一天降临,我是如此的手足无措。
爷爷下葬的那天,他的老朋友,仍旧是一个都没有来。
据我爸所说,这也是他老人家的遗愿。
抬棺、送葬,都由我们父子俩一手包办。
这又是一个阴天,那些乌鸦再度出现,这一次不仅在半空中盘旋,还发动了攻击,目标正是爷爷的棺材。
我爸单手抬棺,扔出数张符,护住爷爷的棺材,而后回头示意我不要停下。
起初我被这阵仗吓到了,即使我们新家的附近是乱葬岗,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乌鸦,几乎将一片天空都遮蔽了。
可随后,我反应了过来,这些东西是想让我爷爷死都死的不安生!
我心中窜起一股怒火,想要拿石头砸它们,可一抬头却迎上了我爸严厉的目光。
虽然当时我还是个孩子,但也很清楚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让爷爷入土为安,不要错过最好的时辰。
这一路上,我耳边充斥着那如同丧钟一般的啼叫声,这些乌鸦也着实是奇怪,它们不攻击我爸和我,就往我爷爷的棺材上冲。
从我们家到墓地的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当我们终于抵达,将爷爷安葬的那一刻,这些乌鸦一下子便散去了。
安葬好了爷爷,我爸便带着我搬到了城里,我也开始在城里的私塾念书。
不再生病了,也没有从前那么倒霉了,照理说我应该开心,可这代价却是失去爷爷,我如何能开心的起来?
那段时间,我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下了学第一时间就冲回家中,将自己关在屋里,靠研习风水术数来让自己忙起来,暂时忘掉失去爷爷的痛苦。
我本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谁知道遇见了她。
那段时间虽然我在私塾上课,但比起我爸,空闲时间还是多出很多的,于是我主动承担起了家务,下了学就去集市买菜。
她叫叶彩南,是菜贩的女儿,我是穷风水师的儿子,两家说起来其实是门当户对的。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平常一直安静坐在那里帮父亲买菜的她,从不会和其他人多说一句话,也从来没有一个笑脸。
可是每次我去买菜的时候,她脸上总会泛起一抹笑容,还会主动找我聊天。
我那阵十六岁了,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心里梦里全都是她。
虽然不至于严重影响学习,但上课的时候,也会出现走神的情况。
以前是恨不得多在私塾里学点知识,和大家待在一起,多少没有那么空虚,回去之后自己一个人容易东想西想。
可自打认识她之后,我下学之后恨不得立刻冲向集市去找她。
我们彼此互有好感,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那会儿谈恋爱没有现在这么大方开放,我俩最多也就拉拉手,晚上一起看个月亮。
城里张财主家有个池塘,修得特别大,一半儿在他们宅子里,一半儿在外面。
张财主心胸宽,也不在意,告诉大家可以随便在外面那一半儿池塘游玩。
我俩晚上就爱在那池塘边,小桥上,一边赏荷花,一边赏月,再聊聊天。
我们是真心爱彼此,爱得都不行了,就认准彼此是这辈子唯一的那个人了。
她比我大四岁,感情一天比一天浓郁之后,她开始叫我小相公。
我也很想叫她一声娘子,可我脸皮太薄,始终没好意思。
我又一次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以为来日方长,等我二人成亲那天,总会有机会叫她娘子的。
可是就在我们相识一年之后的某个夜晚,我做完功课立刻赶往那池塘,发现她早就等在小桥上了。
我本以为和往常一样,难得的一段快乐时光就要开始,谁知道她却表情平静的告诉了我一个消息:她要嫁人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就像是被五雷轰顶一般,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要娶她的是个大地主,名叫甄复。他看上了叶彩南的美貌,要纳她做妾。
我气得浑身发抖,这个人的岁数,比叶彩南她爹都大整整二十岁,说句不好听的,过不了几年就要翘辫子了,他哪有半分可能给叶彩南带来幸福?!
“甄老爷说了,只要我肯嫁,他就给我弟弟找一份好差事,我爹也可以不用再辛苦的卖菜,可以安享晚年。你知道他给的第一批聘礼是多少吗?三根黄鱼,我和我爸卖三辈子菜都挣不来。”
说到这里,叶彩南眼含热泪,我心疼,上前想要替她拭去泪水,她却后退了两步,躲掉了。
“小相公,你能出得起这么多的聘礼吗?别说三根,一根黄鱼,我马上跟你走。”她看着我,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见我不说话,泪水再度从她的眼眶滑落,她嘴角扬起一抹惨然的笑容。
其实我的答案,无论是她还是我自己,都很清楚。
我爷爷欠下了太多的因果债,自己这一生无法偿还完不说,还透支了我和我爸的福报,我爸这辈子都得替他还债,帮人看风水,酬劳从不敢多要,要多了,福报就会受损,甚至透支生命。
一根黄鱼,当时等于一千大洋,我爸是能赚到这么多钱的,但却需要透支至少二十年的寿命。
我想娶叶彩南,做梦都想,可我能拿我爸的命去换吗?!
“小相公,这是你送我的信物,现在还给你,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将我省吃俭用攒钱买来送给她的廉价玉佩塞到我手中,叶彩南转身离去。
我很想叫住她,很想留下她,可手伸到半空中,我却一句话都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我就这样,在原地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