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何以念凡尘
父亲叫云不悔,这是云开懂事后从别人那里得知的,云开长这么大,从有记忆以来,父亲每天都与酒为伴,从未清醒过,而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从未超过三句。
所以云开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是怎样的,他只能靠打听得知一些当年事。
听说十七年前,父亲带着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镇海城一样,云家给他们父子安排了这么一间居所,每个月都会给他们父子送来一些钱粮。
但是他父亲从不与任何人结交,在云开还小的时候,父亲每天出门唯一的事情就是打酒、买一些吃食。
自云开懂事以后,这些事就成了云开的事,若不是云开懂事得早,生命力足够的顽强,像他父亲这样照顾孩子,云开恐怕早就夭折了。
这是云开第一次看到父亲清醒的样子,眸光凌厉,让云开感觉似乎处在梦中。
父亲清醒开口的话语,却自称云战天,莫非今日父亲终于要告诉他的身世了吗?
“你心有死志,这瞒不过我,就因为一个女人?”云战天说。
“十数年来,诋我、辱我、欺我者何其多?大丈夫要么站着死,绝不跪着生。这些年唯一能给予我温暖的人,我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所托非人?”
“既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所托非人,那么就自己去争取,我云战天的儿子看中的女人岂能拱手相让?”云战天的话语充满豪迈之情,他的眼神仿佛睥睨天下。
云开诧异的望着父亲,但还是摇了摇头,父亲醉了一辈子,哪怕清醒一次说的也是醉话。
“大丈夫要么站着死,绝不跪着生,说这句话的底气呢?”云战天站起身,双手搭在云开的肩膀上,目光深邃的盯着云开的眸子。
父亲看似很随意,云开却是咬牙坚持着,他从不知道父亲居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云开倔强的昂着头,迎着父亲的目光,随之,云战天挤出一抹并不协调的笑容,也许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笑过的缘故,这个笑容很难看,却是浸润了云开的心田,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的温和。
“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父亲......”云开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因为今天一切都太稀奇了,父亲的双眸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
十七年,他第一次看到父亲清醒时的样子,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笑容,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夸赞,第一次听到父亲跟他说了超过三句话......
云战天松开手,背着手走到门口,抬头望着苍穹,久久不语,良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退了回来,关上了门。
“自你五岁偷看云氏子弟修炼到今天已经十二年了,这十二年你虽聚不了气,却从未放弃过,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重来,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的爬起来,无数次遍体鳞伤,你都能自己舔舐伤口毅然的站起来。”
原来我的一切父亲都看在眼里。
云战天闭着眼睛,自言自语的轻声说道:“我今天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云开不明所以。
“是甘于平凡?还是明知百死一生也要去争取那唯一的生路?”这句话是问云开。
云开闻言毫不犹豫的回答:“我绝不甘于平凡。”
云战天摇摇头,毕竟云开不知道今天的选择将会意味着什么,一旦选择了后者,他将违背了妻子的初衷,当儿子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就会陷入无休止的杀戮和阴谋诡计之中,说万死一生也不夸张。
一旦开始,这条路没有人会知道会通向何方。
但是云战天豪气一生,怎能眼看着儿子就此平庸下去?甚至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敢去争取,看着她被嫁作人妇。
云战天皱了皱眉头,还是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坐到床上去。”
云开不明所以,走到床沿边坐了下去。
“盘膝而坐!”
云开脱下鞋子,盘腿坐在床上,依旧不解的看着父亲。
“你一出生身体就被下了禁咒,封印了你的本源,也因此,你身体难以聚气,实则并非不能聚气,而是灵气和玄力都被本源吸收,却使不出半分。这禁咒即便是我也不能将它解开,今日我便用这一缕神魂为你撕开禁咒一角,随着你修为不断提升,终究会解开全部禁咒。”
“禁咒?一缕神魂?”云开从一开始看到父亲清醒到现在,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出现在脑海中。
他实在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父亲了。
云战天并没有回答什么,而是走到云开跟前,曲指一弹,手指轻轻的弹在云开的印堂,一部功法被意识包裹着进入了云开的意识之中。
强行融入记忆?
这是什么手段?云开心中震惊不已。
““万象惊世神典,修炼了它,你才知道它的奇妙。我耗费了几十年才得到它,却没有来得及练,今天给了你,便再无憾事。”
“父亲......”
云开想要说什么却被云战天打断:“闭上眼睛。”
云开听话的闭上了眼睛,云战天眯着眼睛,上下颚紧咬了几下,接着便伸起双手。
他右手上出现了一枚绣花针,不,应该说是只有绣花针般大小的枪,银色的枪身,枪尖锐利,虽小却泛着寒光。
在“绣花针”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屋子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未经授意,不准睁眼!”看到云开耸耸鼻子眼皮动了动,云战天呵斥说。
若是云开此时睁着眼睛,一定能看到令他无比震惊的一幕,非但房间被血红色填满,云战天此时身体上金光闪闪,仿若天神一般。
云战天并没有停留,一手握着“绣花针”,一手掐诀,上下唇无声的念叨着什么。
“去!”
云战天握着“绣花针”的右手一掌拍在云开的丹田处,云开只感觉腹部如被蚁虫蛰咬了一口,一股暖流从腹部进入身体,游走于四肢百骸每一寸经脉。随后他便感觉丹田处一道气流漩涡呼啸而起,直接填满了他的经脉......
一个时辰后,云开浑身的衣裳已经被湿透,鼻腔里恶臭取代了血腥味的时候,他听到了父亲让他睁开眼的授意。
睁开眼之前,他感受了一下身体,他感觉身体里好像充满了力量,玄力更是在经脉中奔腾不息,这是真玄境,而且是真玄境第九阶?怎会如此?
云开惊喜的睁开眼,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父亲头发已经苍白,身体如虚影一样,就好像一阵风都能将这虚影吹散。
“父亲......”云开充满担忧,眼中更是是不解。
“这十七年陪伴你的自始至终都只是我的一缕残魂,今日借助最后的一点力量为你解开禁咒,我也该消失了,莫要伤心难过。十七年,你虽孱弱,却未曾让我失望,今日的决定,我也不知是对还是错,只望你不要怪我让你走上了这条充满危机的路。”
云开终于意识到了不对,眼泪无声的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本是一缕残魂,何以眷念凡尘。今后的路需要你自己去走了。但是要记住一句话,在你身体的禁咒完全解除之前,你的父亲只叫云无悔,母亲早逝,切莫追查身世,你只是镇海城云家的一个杂役之子。”
“那我母亲是谁?她在哪?”
“本是一缕残魂,何必眷念凡尘。”云战天重复着这句话,无尽的落寞,随之虚影消失。
云开跳下床,想要抓住父亲,却只接住了垂落而下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