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羊倌铁蛋(1)
落日的余晖把一望无际的山林,映衬得分外妖娆壮丽。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站在一块石头上,仰起头扯开嗓子,“嘟嘟……”连喊了几声。
躲在矮树下已经吃饱的山羊听到叫喊声后,一只只跳了出来,欢快地向头羊所在的位置集中,它们知道这是回家的信号。
头羊站在一块突兀的岩石上,像召唤士兵的将军,头上弯曲的大角和迎风飘舞的胡须显示着它的身份,所有的羊都有序地从四周围拢到头羊的身边。
几只小黑羊依偎在母羊的身边“咩咩”地叫着,在沂蒙山区这种黑山羊是最受欢迎的品种,肉质鲜嫩,膻味少,城里的餐馆都喜欢用这种羊制作全羊汤。
放羊的男孩叫铁蛋,他喊过几嗓子后,就挥舞着手里的弹弓,吆呵着羊群朝山下走。别人放羊手里拿的是鞭子,而铁蛋放羊手里拿的是皮弹弓,还不止一个,是一大一小两个弹弓。
弹弓的手柄是用山上长了几十年的野枣木制成的,结实得跟铁棍差不多,黑黑的颜色,被磨擦得油光放亮。宽厚的牛皮筋力道十足,中间拴着黑色的皮兜。这两个弹弓可是有不同用处的。
忽然有两只年轻的公羊不安分地离开了羊群,结伴跑到旁边的小岔路上去了,他喊了一声,两只公羊没有反应,只顾在那里顶角。
铁蛋从斜挎在腰间的包里摸出一个小泥团,这个泥团是用池塘里的黑泥反复在石板上摔打,再用双手搓成玻璃球大小的圆团,放在阳光下晒干而成的,是玩皮弹弓最好的弹丸。
铁蛋把泥团放在小弹弓的皮兜里,右手握紧弹弓架,左手捏住皮兜,抬起双臂慢慢拉开弹弓,不用瞄准,铁蛋就撒开了左手,弹丸闪电般射出去,准确地打在公羊的角上。“啪”地一声,泥丸应声而碎。
只见两只公羊立即停止了争斗,乖乖地跑回到羊群中间。七八十只羊在头羊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朝山下的村庄走去。“咩咩……”的叫声响成一片,回荡在山林间,好一幅牧羊归园的壮观画面。
邻村的小贩金二叔照例在村头等着铁蛋,见羊群从山上下来,他急忙迎上去,高声叫着,“铁蛋,今天打了几只?”
“打了五只。”铁蛋高兴地说。
头羊似乎知道要在村头停一停,还没等铁蛋吆呵就主动停下来。后面的羊群赶上来挤作一团,把本来就狭窄的山路塞了个水泄不通。
铁蛋从羊群里拉出一头体格强壮的公羊,这只羊的背上像马鞍一样搭着一只挎包,垂在身体两边的包里胀鼓鼓地塞满了东西。
铁蛋从挎包里掏出四只野兔,交给金二叔。
“你不是说五只吗?怎么才四只?”金二叔问。
“还有一只不卖了,我要送给冯爷爷,我有五六天没有给冯爷爷送野兔吃了,说不准他还等着我的野兔下酒呢。”
“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好,怪不得大伙都喜欢你。”金二叔说着话从口袋里摸出40块钱递给铁蛋,又接着说,“铁蛋,上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现在正是过斑鹫的时候,你一天打个十只八只不成问题,我还是五块一只收你的,城里人就爱吃这种野味。俗话说飞禽赛龙肉,你打多少我就收多少,比你打野兔强多了,你怎么不听话?”
铁蛋憨厚地笑了笑,说:“谢谢二叔的好意,俺娘说了,山上的鸟不能打,指望它们吃树林里的害虫呢。”
“哎,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放着钱不赚。我走了,明天还在这里等你……”说完,金二叔将野兔扔到摩托车后面的挎篓里,一溜烟开走了。
这几年因为不准许私人持有猎枪和火铳,山上的野兔也逐渐多了起来。放羊的时候,铁蛋就跟在羊群后面,羊四处吃草会把躲藏在树丛草窝里的野兔轰出来。铁蛋就用大弹弓收拾它们,虽说不能百发百中,多的时候一天也能打个七八只。他的挎包里备有专门用来打野兔的鹅卵石,不大不小,圆溜溜的表面既光滑又坚硬,是打野兔的最好弹丸。邻村的小贩每天都会准时来收铁蛋打的野兔,第二天送进城里的饭馆。一只野兔十元钱,铁蛋把这当作自己的副业收入。最多的一个月,铁蛋靠打野兔赚了两千块钱。
铁蛋把40块钱塞进衣兜里,心满意足地赶着羊群进了村。
进村后铁蛋将山羊挨家挨户地送回家,等铁蛋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只剩下十来只羊了。山里的村民有个习惯,自己家的羊少就找羊多的人家代放,提前说好条件,一只羊放一季给多少钱。铁蛋就替不少村民代放山羊。
铁蛋代村里的人放羊从来不要钱,铁蛋的娘说了,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多几只也不耽误工夫,都是左邻右舍的,有的还沾亲带故,说什么也不能要钱。
铁蛋放羊舍得花力气,总是赶着羊群寻找杂草肥壮的地方,一季下来把羊放得膘肥体壮,所以村里的人都喜欢找他代为放羊。
铁蛋把公羊背上的挎包解下来,然后把十几只羊赶进自家的羊圈里。他从挎包里拿出剩下的那只野兔,娘刚好从屋里出来,见铁蛋要出去,急忙喊住他:“你要干什么去?”
“我把这只野兔给冯爷爷送去。”
“娘已经做好饭了,你吃了饭再去吧。”娘用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
“我回来再吃吧,说不准冯爷爷还等着我的野兔下酒呢,我已经一星期没给他送野兔了。”说着话人已经跑出了门。
“那好,你快去快回,娘还有事对你说。”铁蛋身后传来了娘的声音。
“知道了。”铁蛋一路小跑直奔村的东头。
冯爷爷跟铁蛋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冯爷爷今年七十多岁,是位烈军属。他有个儿子当兵多年,已经提干,前些年参加抗洪抢险时光荣牺牲了。所以,村里人都把冯爷爷当作自己家的老人,无论谁家有好东西都会给老人送点过去。
冯爷爷爱喝酒,中午晚上都会喝上二两,所以每隔几天铁蛋就会给冯爷爷送只野兔来下酒。铁蛋打的野兔新鲜,冯爷爷特别爱吃。
另外冯爷爷还是周围十里八村有名的武把式,善于长拳和棍术。干农活用的钩、叉、筢、铁锨等农具在他的手里都能舞几下,虽说动作姿势不算优美,但是每个招式都非常实用。吃过晚饭没事的时候,铁蛋都会到冯爷爷的小院来练上一阵子。
刚到冯爷爷家院门口,冯爷爷家的大黄狗就摇头摆尾地出来迎接他了,大黄也在等着吃野兔的下水。
听到动静,冯爷爷在屋子里高兴地说:“是铁蛋来了吧?”
“是我,冯爷爷,我把野兔剥了皮再拿进屋里去。”铁蛋说着话,来到院子边的一棵小树下,树下垂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下端拴着一个铁钩。
铁蛋把野兔的头挂在铁钩上,熟练地用小刀从上嘴唇处把野兔的皮划开,然后用一只手扯住划开的皮毛,用力一拉,整个兔皮就被撕了下来,再用刀把四个兔爪切断,兔皮就掉下来了。
铁蛋用刀把野兔的肚子划开,顺手把里面的内脏掏出来,扔给在一边等着急了的大黄。
不到五分钟,铁蛋就收拾好了野兔,然后拎着带血的光兔走进屋子里。
冯爷爷乐呵呵地说:“我猜你今天就会给我送野兔来,看我已经把水烧开了。”
冯爷爷坐在堂屋中间的八仙桌旁,手边放着一个小茶壶,虽然儿子没有了,有政府和乡亲们照顾着,冯爷爷生活得有滋有味。
铁蛋见旁边小炉子上放着一个砂锅,里面的水果然翻着花。
“我马上把兔子剁好。”铁蛋说着把野兔放到菜墩上,他看见菜墩边的盆子里已经切好了萝卜块。
铁蛋三下五去二就把野兔剁成大块,带血放进开了锅的热水里。做野兔有个诀窍,就是剥皮后不能用水洗,剁块后直接下锅,这样炖出来的野兔才味道鲜美。
铁蛋收拾完后,对冯爷爷说:“好了,冯爷爷,我回家了。”
“就在爷爷这吃饭吧,正好陪爷爷说会话。”老爷子笑眯眯地说
“不了,娘还在家等着我,我吃完饭再过来。”铁蛋说话间就出了屋,一溜烟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