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羁绊（2）
不打不相识，一场不经意的“遇见”将这三小孩牵引到了一起。
正值年少又调皮贪玩，三人从此腻到了一块——
平时放学一起在操场上丢沙包、跳绳、斗弹珠，各种嬉闹玩耍；
或者一起在教室里做作业，交换着看各种小人书；
放假了一起去那条清澈的小河里游泳，光着腚在水里炸出水花；
或者一起在朝晖的杂货店，这个有零食、有游戏的“据点”打游戏、下棋、玩牌……
天总是很蓝，耳边总是各种喧嚣和吵闹，小山城里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虽然在一起的时候一下午总是很快过去，可是他们能天天过这样的“好日子”，似乎有花不完的时间，而每一天都有新的期待；
总之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数快乐的时光，三人成了形影不离的小伙伴。
不过三小伙伴最喜欢的还是踢完球躺在体育场的草地上，一边让清爽的风吹着大汗淋漓的身体，一边天南地北的侃大山，从阳光普照到晚霞满天，再到繁星点点，这成了一个例行的“恳谈会”。
朝晖：“那天考完试，来接你放学的叔叔是你爸爸吗？”
程豪：“嗯，你怎么知道？是我爸爸。”
朝晖：“我猜也是，你爸是做什么的？”
程豪：“我爸他是外头做工程的，包工头。”
“哇很厉害啊。”那个大建设的年代，包工头是印象中“有钱”的代名词，朝晖不觉赞叹道。
“还好吧，不过也只是一个小包工头……不过，他很忙的，我一年都见不到几次。”说话总是神采飞扬的程豪突然有点暗淡下来。
“哦，难怪……”想起那天的情景，虽然年纪尚小，但懂事的朝晖从这表情已能隐约感觉这一股辛酸味。
后来朝晖才慢慢知道一些情况……
程豪一家来自本省沿海某渔村，因人多地少，盐碱土地产量也低，种地根本养不活家人；而打渔风吹日晒，辛苦不说还十分危险，也难赚到什么钱，所以一家子生活十分艰难；
随着八十年代村子里兴起了打工热潮，他们一番权衡之后，也举家踏上了这条外出打工之路。
程豪一家选择了离家不太远，经济明显更发达的小城谋生计。
可是钱并没有那么好赚，刚开始时日子一样艰辛，童年的程豪和父母一起住在工地简陋的工棚里；
平日父母们都忙着打工赚钱，程豪只得自己一人在工棚玩耍，他的玩具都是就地取材，其中最喜欢的游戏是在泥泞中用砖块当积木，盖出奇形怪状的“大楼”、带豪华庭院的“别墅”。
有一次有时程豪不小心被自己盖的超级“高楼”砸伤了，看着抱着纱布、浑身脏兮兮的儿子，爸爸既心疼又过意不去，自责道：“乖儿子，以后咱不玩砖头了，等爸爸赚了钱，给你买最好的玩具。”
“好耶，不过我可不要玩具。”
“那你要什么？”
“我要盖楼，盖最高的大楼！”程豪指着远处正拔地而起的楼房说道。
“盖楼啊，好，有志气，爸爸相信你……”
生活压力并未改变一家子乐观的性格。
程豪的爸爸在工地打工几年后，因为勤劳肯干又豪爽仗义，所以在工友推崇下，牵头自立了一个施工队，开始了辗转各地的包工头生活。
而程豪作为他中年得子的宝贝，自是溺爱的不行，只要是儿子的要求，从不拒绝，只要有能力几乎是有应必求。
不过内心深处，程豪爸爸常心有愧疚，自己四处奔波，实在难以照顾到儿子，所以他也不计较儿子的学习成绩，只希望他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成长。
而程豪无论体型还是性格都很好的遗传了爸爸，心宽体胖、豪爽仗义，大大咧咧性子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小小年纪总能和人相处不错。
在意外结识了这两位新伙伴之后，程豪更是不吝于将自己最好的东西与他们分享。
当然程豪毕竟也不宽裕，三人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喜欢新奇的东西，聚在一块更是玩的花样百出，开销难免拮据。
有一次，在大伙零花钱都“弹尽粮绝”之后，几人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琢磨着怎么赚点零花钱补充补充活动经费，改变入不敷出的状况。
这方面，朝晖有经验：“程豪，我记得你爸上月在城南工地施工，我看到那里好像堆了好多钢筋啥的？”
“对啊，”程豪回应道，工地有钢筋不是很正常？但好像又意识到啥：“不对，你该不会想咱去偷……”程豪一边说一边做了个跑路的手势。
“你说呢？”
“好吧，那兄弟陪你豁出去了。”程豪撸起袖子。
“豁你个头啦，我妈说不能干坏事。”
“呃……那你啥意思？”
“捆钢筋不是有很多废铁吗？我看到很多被丢在外边。”
“是，那又如何？”
说到重点了，朝晖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里不远有个废品回收站，我家店铺经常把收集的包装纸、酒瓶拿去那卖，我记得废铁是五毛一斤。”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卖那些废铁。”
“对，如果工地的废铁没人要，我们为何不……变废为宝？”
“听上去是可以，要不咱先去看看？”程豪提议。
“走吧。”
于是三小伙伴立刻出发，在工地外头果然发现货车在装卸完钢筋后，随手丢弃了捆绑的废铁料。
程豪问了看厂人，那人说：“外面这些垃圾一大堆根本用不着，到处乱丢，反正也是要被人捡走，你们要随便拿。”
有了这一句，于是三人分头行动，不一会儿就在草丛里，斜沟处收集了不少废铁，他们把这一根根锈迹斑斑的铁钢筋捆绑在一起，又马不停蹄的拖往废品站，一路“滋啦滋啦”作响；
“老板，你看能卖多钱。”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结果称完后竟能录得三十几元，小伙伴们高兴坏了：
“有钱咯！”
“我们是大富翁。”
“没想到收破烂这么赚钱，朝晖，你可真有点子。”
“小意思。”
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零花钱，第一次通力合作的战果就够他们玩一阵了。
不过外头的“垃圾”总归有限，很快被“尝到甜头”的三人消灭，于是他们又打起了场内的主意：
“不知道里面的那些是不是也是‘垃圾’呢？”三人站在墙头往里看，那些一根根废弃的铁筋一堆一堆的，到处都是，简直让人垂涎三尺啊。
“应该是，我印象它们被一起清扫到垃圾车上运走。”程豪从来没有刻意留意这些东西，只是努力回忆道。
“那我们是不是也该继续‘变废为宝’？”
“好好好。”
“可是场内有人看着啊，随便拿不是成了小偷吗？”
“这有什么，看我的。”
程豪拿了几块钱“经费”买了包烟，和看门人一番“套近乎”，果然不一会儿便见程豪向两人招了招手。
“确定没有问题？”
“放心吧，这些是废料，三不管。”
于是三人光明正大的进场搬运起来，这下不仅工地外，连场内都被小伙伴们“承包”了，一次辛苦后能录得百元钱，三人欢呼雀跃。
能花会赚，吃不完的雪糕，打不完的游戏，其乐无穷；
就这样，三人互相配合，不断想出类似的点子赚“外快”。
程豪敬佩朝晖的“商业头脑”，生财有道；
而朝晖也十分信赖程豪的交际天赋，能说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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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玩乐的经费后，日子过得更潇洒了。
不过虽然朝晖成天和小伙伴们玩耍，但是朝晖的妈妈并不反对——
虽然按常理，三人有伴应该玩的更疯、更野才对，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不过她还发现：贪玩的朝晖学习成绩似乎在不断提高！
这一点实在太关键，这是她容忍一切的前提。
当然这并不是朝晖突然“开窍”了，只是“近朱者赤”而已。
作为形影不离的好友，放学后经常一起写作业的小伙伴们渐渐发现一个情况：
“哇，你这字写的，真够工整的啊。”朝晖拿着高山的作业本赞叹道。
“是不错。”程豪也凑过头，表示赞同。
“你看人家写的，再看看你写的，简直就是狗爬嘛。”朝晖拿着程豪的作业本，一脸嫌弃。
“嘿说的好像你的字能认一样。”程豪发起了有力反击。
“哈哈……”
作业能做的又快又好，学习能力自是非同一般，所以后来，两人很快又发现一个情况：
“高山，期中考考得咋样？。”
“还行吧。”高山淡淡说道。
朝晖拿着高山的满分卷，啧啧称奇：“程豪大兄弟，人家一门抵得上你两门啊。”
“……”
高山居然是个学霸，他的成绩在年段中常年名列前茅，在成绩排名公示板上，他能以各种不羁的姿态蔑视着其他两位小伙伴。
然而他的小伙伴们并没有感到一丝丝的羞愧，自从发现这个情况后，反而准备“物尽其用”：
“高山同学，那个，今天作业做完了吧？我有点卡壳，不如让我参考参考？”
“高山，哥今天吃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手脚也不麻利，要不今天作业你帮忙处理了？”
……
可惜的是，他们在高山身上打的“小算盘”并不顺意：
“不行，自己的作业得自己做！”
“少来，刚才踢球你还好好的，这会做作业你就残废了？”
即使是朝晖各种“威逼利诱”，高山也从不屈服，也压根不吃程豪“人情攻势”那一套，这让两人有点“气急败坏”：
平时“好酒好肉”招待，现在连写作业这点小事都不帮，更不用说在考试的时候“拉”一把这种奢侈的想法了，对自己人还留一手，总之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高山，你有种。”
“高山，我要再请你吃雪糕，我就小狗。”
虽然不愿意代为操刀写作业，但外表冷酷的高山倒是很乐意指点这两个学渣朋友，一点也不嫌麻烦，而且总是毫无保留的把各种经验和技巧“传授”给他们；
高山的指点无疑是有效的，作为同龄人，无论心智还是视角都更为贴切，也更易于理解，正如朝晖让他们感受到赚钱的乐趣一样，高山也让他们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学习的乐趣”，破解一道难题竟和打游戏通关一样有成就感，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
有了“高人”指点，又能互相监督着，久而久之，朝晖和程豪两人竟不知不觉中跟上了高山的学习进度，也逐渐明白了这番“用心良苦”：
他从不解释，也从不抱怨，只是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真真正正用心的帮助，这让他们不得不有点佩服起来：
“真是有原则的……犟驴子！”
“高山，哥请你吃雪糕！”
“你不是说请我吃雪糕就是小狗吗？”高山记性一向不错。
“……汪汪汪。”
“哈哈哈，程豪你真没原则。”
其实朝晖两人还不知道的是，瘦小的高山“来头”可不小——他的父母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甚至祖上还是晚清的举人，真正的“书香门第”，只是后来响应“伟人的号召”，才从北京千里迢迢来到这座南方小城支援建设，最终安家落户。
所以高山遗传了这份优良传统，骨子里透着一股不屈的书生气，朝晖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正是他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而从小耳濡目染、博览群书，高山的学习成绩那自是不在话下。
所以正因为有了“好孩子”高山，雪梅才放心让他们玩耍，并且同样关爱这两个孩子。
三小伙伴，因不同的渊源和际遇有着迥异的性格与长处，命运不经意中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虽然总说人越长大越容易孤单，很多儿时的玩伴最后会变得形同陌路，但三人之间的情谊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形成了一种扎入内心深处的的纽带，这种默契，固若金汤。
当然更令朝晖没有想到的是，他和高山缘份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