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打工
王筝看出贾美玲脸色不好，“怎么了嫂子？”
贾美玲干巴巴的笑了下，“没、没什么，没想到会有女干部下基层。”
王筝抿唇笑了笑，拉着贾美玲的手，“我们单位开会的时候，领导说要派扶贫干部驻村做第一书记，我当时就想，我一定要争取派到咱们村来。咱们村的情况谁能比我了解，我爸做了半辈子的村书记，谁家什么情况都在心里呢。开完会我就找我们单位领导，申请驻村。其他驻村干部都是随机分配的。领导照顾女同志，让我先选，我就选了咱们村。”
这时候，一直在厨房里边刷碗边听他们说话的杨文天擦着手走进来，“扶贫挺辛苦的，我前两天看新闻，有的省份已经下派了，还要搞什么扶贫项目，不能只给钱就行。你一个小姑娘，干的来这些吗？”
贾美玲也跟着附和，“是啊二筝，这都是抛头露面的事，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哪能干这个啊。”
“都是工作，谁干不一样。行了嫂子，咱们先不说这些，我今天有点忙，想把咱们村挨家走一遍，先摸个底。我们第一书记都是带着任务下来的，第一个就是要摸清贫困户的情况。你家现在是四口人”
根德村不大，不足一百户，王筝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于每家的情况大概都知道，老杨家又是她的邻居，更是知根知底。
“杨大爷没有劳动能力，杨哥有残疾证，杨丹现在是小学六年级，你们一共有六亩地，家里也没有养殖牛羊，这么算，年收入也就六千元，人均的话，就是一千五。”王筝一边念叨着，一边拿着笔在本上记录。
“杨哥，嫂子，我刚才说的都对吧？”王筝确认道。
杨文天点头，“对对，都对。”
“那就行。”王筝把笔记本收起来，“我现在要重新整理村上每个人的档案，今天先大概了解一下，等这两天我把资料整理好，再找你们签字确认。”
“那我们下一家？”陈书记问。
“嗯，杨哥、嫂子，你们忙着，我们就先走了。”王筝起身告辞。
等把两个人送走，杨文天坐在炕边，叹了口气。
“还指望政府给咱扶贫，结果派个女的下来，唉！”
贾美玲冷哼一声，“我看新闻上，别的地方扶贫干部都是去外面拉一些扶贫项目，要么在本地建厂子，搞什么惠民工程，很难搞的。她一个女的，能干什么？原本以为她在市里工作，要是哪天咱们有点什么事还能找他帮忙，结果她倒好，自己又跑回来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面大门被推开，是杨老爷子和杨丹回来了。
贾美玲懒得搭理那对祖孙俩，往炕上一躺，翻身面朝里，不动了。
杨文天没法，拖着不利索的腿脚去给父亲和侄女送饭。
王筝那边工作干得热热闹闹，村民们虽然配合，但大多数都是看热闹的居多。
杨文天夫妻按照计划好的日子，坐上客车去了市里，找杨文丽。
杨文丽嫁到市里之后，和家里人联系不多。杨文天也只去过妹妹家里两次。妹夫是独子，家里有钱，买了个二层的洋房，和老人生活在一起，因此老杨家的人也不愿意过来，怕妹夫的父母瞧不上他们这些穷亲戚。
杨文丽帮丈夫打理公司，跟着他里里外外的忙活，也很少着家。杨文天下了车给杨文丽打电话，杨文丽又跟着丈夫去外地了。
杨文天愁道：“小丽说给我手机里打钱，让我找个旅店住。可是我也不会用手机开什么付钱功能，要不咱们再坐车回去吧。”
根德村是全市离市里最远的一个村，还有一段很难走的路，坐客车到市里要三个多小时，车费五十二块钱。
贾美玲不乐意了，“不是说好了今天来的吗，怎么连人赢都见不着？这往返一次两百多块钱，那不是白扔了！”
“小丽说早上临时有急事，直接坐飞机去外地了，飞机上不能用手机，也没时间通知咱们。”
贾美玲把手里的行李包往地上一放，自己坐在行李上，“我不管，我身上没钱了，你要有钱你去买回去的票吧。”
杨文天站在原地犯了难。
他和贾美玲一共就准备了二百块钱，除去来的时候车票钱，现在手里连一百都不到了。原本是打算在杨文丽手里借一点钱的，谁想到出了这种意外。
贾美玲没好气的问：“你市里就没有其他的亲戚朋友了吗？”
“我有哪些亲戚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怎么办，咱们要在这打地铺吗！”贾美玲气得怼了杨文天一拳，“把剩下的钱给我，我买票回家，你自己在这里要饭吧！”
正吵着，杨文天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
“杨哥，你和嫂子不在家？我这边等着你们签字呢？”
原来是王筝找他，杨文天抓了抓头发，“二筝啊，我和你嫂子来市里了。签啥字啊，让杨丹签不行吗？”
“最好是户主签字。”王筝那边传来翻动纸张摩擦的声音，“你们在市里啊，今天还回来吗？我明天开会，今天下午回市里，你们要是不回来我把材料带着去找你吧？”
杨文天艰难的说：“今天回不去”
一旁的贾美玲抢过电话，“二筝啊，我和你哥今天不回去，你啥时候来市里，我们在车站呢，你来车站找我们吧。”
王筝说：“嫂子，我得下午才回去，到市里估计得六七点钟，你们有事就去办事，等我到了再给你们打电话。”
“哎哎。”贾美玲连忙答应着，“你今天确定会来吧？”
“确定，明天早上八点半的会，要求全市的第一书记参加，我已经收到通知了，我肯定回去。”
“那就行。”贾美玲放心下来，挂了电话。
“你要干啥？”杨文天看着贾美玲不知道打什么主意的样子。
“我能干嘛？”贾美玲挑了挑眉，凑到杨文天身边，“哎，二筝在市里是有房子的，而且她还没结婚，一个人住。”
杨文天皱眉道：“你想住她家里？”
“对啊。”贾美玲的肚子叫唤了一声，她揉了揉，“正好晚上还能在她家吃饭。”
杨文天有点犹豫，“这不合适吧，她还是单身，咱们去她家里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又不是你自己去住，我跟你一起去，还能咋了她？”贾美玲从包里翻出一个塑料袋，解开之后露出里面的鸡蛋饼，朝杨文天递过去，“你要不要？”
杨文天摇头，“你自己吃吧。”
没有车票是进不去候车室的，杨文天和贾美玲就在车站正门口不大的广场角落里坐着，一直等到了路灯都亮起来了，才又收到王筝的电话。
“二筝，我和你哥就在车站门口呢在外面我好像看见你了，你是不是穿个白衣服？”贾美玲挥了挥手，“二筝，你看见我了没？”
王筝挂了电话，跑了几步赶过来，“嫂子，杨哥，你俩这是要回去吗？现在没车了吧？”
杨文天不好意思的说：“没，不回去，我俩在这就没走。”
“在这待一天？”王筝吃惊的问：“那你们这是来干什么了？”
“接到你的电话就没敢乱走，一直在这等你了。”贾美玲用胳膊肘怼了怼杨文天。
杨文天说：“啊，那个二筝，你要我们签什么字？”
“哦，你们的档案我整理出来了，你们符合申请五保户的要求，材料我都弄好了，你们签个字就行。”王筝边打开挎包边问：“你们一会儿住哪，我送你们过去吧。”
“哎呀，二筝啊，本来我和你杨哥打算回家，现在也没车了，你小丽姐去外地了也不在家，我们这”
贾美玲说着，疯狂用眼神示意杨文天。
杨文天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那个，我和你嫂子打算找个旅店先住一晚”
“住什么旅店？”贾美玲瞪了杨文天一眼，没好气的说：“就用你兜里那不到一百块钱住旅店吗？”
王筝递材料的手一顿，又把材料塞回了包里，笑道：“嫂子，你们吃饭了吗？要不去我家吃吧，然后晚上就住我家吧。”
“不”杨文天刚张开嘴，就被贾美玲狠狠踩了一脚。
“那真是麻烦你了啊。”贾美玲不自在的拢了下头发，“你的车停哪了？我把东西搬你车上去吧。”
“走吧，在那边停车场了。”王筝把挎包挂在臂弯上，弯腰帮贾美玲拎行李。
“哎不用不用，你拎不动这个，我自己来就行。”贾美玲干了这多年活，力气是真的大，拎着两个大包不费劲。
王筝和杨文天抬着一个行李包，三个人缓缓的走向停车场。
“你让你哥自己拎就行，你别看他瘸，这点东西他还拎得动。你这打小一直读书，没干过重活，你拎不动这个。”贾美玲这话倒是真心的，她自己没读过几年书，看着王筝靠着读书走出村子，考了公务员在市局里上班，心里羡慕得很。
“没事嫂子，我以前在家也帮家里干活呢。”王筝掏出车钥匙按了下，一辆红色的轿车闪了一下，“放后备箱吧。”
“唉。”杨文天看着崭新的轿车，感慨：“二筝真是出息。”
王筝帮他们放行李，“贷款买的，刚好我现在驻村，也方便来回跑。”
“二筝啊，嫂子有话一直想问你来着。”贾美玲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问啊嫂子。”王筝拉开后车门让贾美玲坐进去。
“你在市里工作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跑回农村去了？”贾美玲身子前倾，扶着驾驶位的椅背，抻长脖子看仪表盘，“你不会是工作不顺吧？被人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