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爷，这般慢待，老奴定是会要报给夫人知晓。”嬷嬷气愤道，脸色不好看。
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小厮，对着任泽怒目相视。这些人都是李氏身边的亲信，跟嬷嬷的关系更是不错。
任泽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那女子刚走没多久呢，怎么不见你们这些忠仆追上去？
他冷哼一声，转身往回走，此处离车架并不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那嬷嬷果然履行方才所言，站在李氏的马车窗下，气愤的说些什么，跟随着一起找寻的奴仆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孽子，方嬷嬷所说的可是属实？”车窗里传来一声厉声呵斥，窗帘撩起一半，露出李氏的脸来，面若寒霜，看向任泽的表情充满愤怒。
任泽走上前，方嬷嬷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
“母亲，方嬷嬷所说何事？儿子方才站得远，没有听清嬷嬷所说的话。”任泽恭敬道。
李氏方要训斥的话语一下子就卡在嗓子眼中，方嬷嬷的脸也有一瞬间的空白。
很快方嬷嬷愤怒道：“方才是不是已经看到了那贼人，少爷竟然无动于衷，放走了贼人！”
“我带着方嬷嬷寻找到了贼人，可抓贼之事还要我这个主子去做吗？”任泽看向李氏一脸疑惑，“母亲，这般只会指使主人的下人，还是得换一个的好。”
方嬷嬷一怔，“你...”
任泽一脸的无奈，看向李氏，一副你看吧，这些下人对主子一点恭敬都无。
李氏顺了一下气，淡淡道：“你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小小年纪已经有举人功名，你可知‘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是何意？”
李氏自诩才女，将关于孝这一相关内容背得滚瓜烂熟，时常用来教训原身。
任泽道：“此话来自于孟子，意思是：儿子与父母亲的关系相处得不好，不可以做人；儿子不能事事顺从父母亲的心意，便不能做为儿子。”
李氏便以一副看待朽木的眼神看向任泽。
任泽看向前方，笑道：“母亲莫气，你看，那扇子不是就送来了吗？”
李氏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女子，一瘸一拐的跑过来，头发因疾跑有些凌乱，身上还有灰尘脏污，汗水将她的额发打湿，露出清丽的巴掌大的小脸；神情有些焦急，不断的看向身后方向。
好熟悉的感觉！李氏忍不住将帘子全部撩起，看向跑来的女子，一股熟悉的悸动不知因何而起。
“夫人，你的扇子，我帮你找回来了。”女子跑到马车前站定，扬起灿烂的笑，举起包裹严实的东西，打开来露出精致的桃花团扇。
看着这女子笑靥如花的脸，李氏更加面熟起来，并且忍不住想要亲近。看清女子全身打扮之后，不可抑制的涌出一丝的心疼。
“真是谢谢这位姑娘了，这把团扇跟了我这么多年，若是丢了，我定是彻夜难眠。”李氏脸上露出温和的笑，看向团扇，一时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方嬷嬷，你去取十两银子，感谢这位姑娘。”李氏看向一边的方嬷嬷。
方嬷嬷此时呆呆的看着那女子，李氏只得又唤了一声。
“我见到夫人面善，忍不住想亲近。这团扇既然是夫人的心爱之物，能为夫人解忧，那是我的荣幸，小女子不奢求什么回报....”
“抓住她！”方嬷嬷回过神，大喝一声，“她就是那个小偷的团伙！”
李氏接扇子的手一顿，眼中错愕万分。
四周围观之人还在称赞这女子侠义心肠，被方嬷嬷这一大吼，惊得一跳。
这女子正是女主苏雪茶，此时也是心中一跳，眼看这位穿着富贵的夫人像是对她有好感，再表现一番，说不得就被夫人收为丫鬟，或者是更多的赏赐什么的。
“这位嬷嬷，万不可污蔑的我名声！”苏雪茶义正言辞道，“我不过是见到这夫人，感觉亲近，又见夫人心爱之物丢失，才去帮忙寻找，为此逃跑之时还伤了腿。”
说着，眼中就闪出泪花，面露倔强之色。
方嬷嬷冷哼一声：“你方才就在那个巷子里，一个男孩将这扇子递给你手里，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即便是我老眼昏花，可看到的可不只是我一人！”
说着，又看向方才跟在一起的奴仆。
那些奴仆也是见到的，纷纷点头指认，“就是你这女子，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苏雪茶心中慌乱，还是镇定道：“你们这大户人家可真是欺人太甚！若我是偷扇子的贼人，又为何会将扇子送回？”
“定是觉得想贪图夫人的赏赐。”方嬷嬷冷声道。
“若不是你方才打断，我也是要拒绝夫人的好意！”苏雪茶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倔强的仰起头，“你们既然疑我，我愿意去官府，让官老爷调查，还我清白！”
此话一出，别说是方嬷嬷这些任家下人，就是四周的围观民众都一时哑口无言。
方嬷嬷此刻也有些犹疑不定起来，难道真的是看错了？
苏雪茶眼中闪过得意之色，这一招可是百试不爽，古代愿意见官的普通百姓可都是少数，有些普通百姓一听见官，能吓的晕倒。
“那就去见官，若是误会这位姑娘，我任府愿意赔偿姑娘百两。”任泽此时站出来，又补充道：“姑娘你放心，我们是京城任侍郎的家人，定会让官府不要为难姑娘。”
苏雪茶这下腿有些抖了，脑中就出现官官相护这四个字。
“姑娘别怕，我们都愿意在衙门等候姑娘，还姑娘清白。”有围观的民众鼓励道。
苏雪茶哪里敢去，将扇子一丢，撒丫子就跑。
直接把李氏想要息事宁人的话堵到喉咙眼，再看看那女子利落的跑步姿势，这下，在场的众人哪里不知道这女子有问题了？
苏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大喊道：“贼女子哪里跑？快去追！”
苏雪茶一个弱女子哪里能跑得过看家护院的奴仆，还没跑三百米，就被人押了回来。
“这人贱人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骗到我们夫人面前！”苏嬷嬷大声呵斥，“你不是想见官吗？那就送你去！”
苏雪茶这下彻底慌了，膝盖一软，扑通跪到地上，“夫人，就看在我将扇子送回来的面子上，放过我吧！夫人！夫人！”
一脸惊惧与讨好，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我见犹怜，李氏厌恶的转过头，轻轻抚着手上的团扇。
“拉她去见官吧！”李氏淡淡说了一声，放下车帘，“已经耽误许久时间了，方嬷嬷将人送去长安县县衙，我就先去寺里了。”
苏雪茶一路上哭哭啼啼的被苏嬷嬷带人押去县衙，罪证确凿，又是偷盗官眷身上，被判关在牢中一个月。
被女牢头押走的时候，苏雪茶听到身后那可恶的嬷嬷嘲笑道：“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回头看一眼神色得意的苏嬷嬷，心中充满了恨意！
李氏下了马车，坐上了软轿，由奴仆抬着去了国寺。
国寺香火鼎盛，白鹿书院休沐，有不少年轻学子被家中长辈带着去上香。
李氏一路上遇上不少熟识的夫人，相互打着招呼。
“令郎真是年少有为，听我家那儿子回来说，令郎上个月月考又是榜首。”一个夫人羡慕道。
李氏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谦虚道：“侥幸而已。”
妇人交际不就是互夸的吗？这任侍郎家的夫人一点人情世故都没有，这还要让她怎么接下去？
搭话的夫人撇撇嘴，若不是觉得那任公子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她才懒得跟这个自命清高的女人搭话！
如今看来，任公子确实是个好女婿人选，可这李氏就是个难缠的婆婆！
一到国寺，上了香，李氏就带着方嬷嬷去了客院，半点都不搭理任泽。
任泽乐得轻松，走在寺外的山道上，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树木，时时有风吹过，传来一阵凉意。转过山道，就听到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循声望去，就见山间的凉亭之中坐着七八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有人正往下看，看到任泽，连忙挥手打招呼。
“任兄，快来这边。”
任泽这才记忆中找到此人的身影，是同在白鹿书院读书的同窗，那人的说话声更是引来凉亭之中所有人的张望。
众人纷纷挥手。
任泽石阶而上，很快就来到凉亭之中，一一见礼。
“吾今日陪着家中祖母来国寺上香，不想今日还能遇上任兄。”
任泽笑道：“吾也是陪着家中母亲前来。”
一轮客套完，众人开始了继续方才关于学业的讨论。
任泽有原身的所有记忆，还经过了那么多的世界，跟这些同窗聊起课业，游刃有余。
一些犀利独特的观点，总能引得众人沉思和赞叹。
“我可算知道我与榜首之间的差距了。”有同窗惊叹一声，“任兄如此博闻广记，可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任泽笑道：“这还要看恩师的安排。”
讨论稍停，忽听见一人道：“方才听人讲山下发生一桩奇事。说是一伙人行骗，其中一人偷东西，另一人还东西，用于获得事主的奖赏。”
有人赞叹道：“这行骗之术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谁人能知道贼人就是恩人呢？”
有未听到此事的都仔细询问起来，任泽一时间面色有几分古怪。
“任兄可是有什么不同见解？”一人好奇询问。
任泽轻抚额头，无奈道：“此事的事主正是家母。”
这下所有人目光都转移过来，有活泼一些的同窗，好奇道：“任兄仔细讲讲。”
任泽于是将山下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讲出来，众人随着他的讲解，神色变幻不定，听罢都纷纷惊叹不已。
“众位兄台，若不是那女子自己露了行迹，吾又从何得知？”任泽笑道：“兄台们家中都是心善的长辈，必定是那些骗子做局的对象，你们可得告诉家中女眷，以防万一。”
小八赞叹一声：“宿主，你这是要将女主的发财之道堵死了啊！”
“女主凭借这一招，可是赢得了不少官家夫人的好感。”任泽在脑中道：“这些好感可比金银之物要好得多。”
众人听罢都心中警觉，表示要告知家中长辈，一时间众人都纷纷说起听说过的骗局来。
任泽也道：“我也听过一种，名字叫做碰瓷。”
“这些人平日里手捧一件“名贵”的赝品瓷器，行走于闹市街巷。然后瞅准机会，故意让行驶的马车不小心“碰”他一下，他手中的瓷器随即落地摔碎，于是瓷器的主人就“义正辞严”地缠住车主按名贵瓷器的价格给予赔偿。对这个基本上是赶时间的人进行讹诈，成功的几率很高。”
众人纷纷表示学到了，又开始分享自己的见闻来。
小八听着一阵咋舌，“你们这是彻底将女主的路堵死了啊！这里面可是有两人家中长辈，被女主用这些伎俩骗过的。”
任泽抬眼看去，果然有两人面色怪异，眼中浮现一丝笑意。
趁着众人讨论的功夫，任泽在脑中问系统：“女主现在如何了？”
小八将女主那边的画面显示在任泽面前。
京城的县衙并没有因为是在京城，比别处条件好。
阴暗潮湿，味道古怪，还有已经干涸的血的味道。
整个空间十分昏暗，只有两边的几盏油灯透出的微弱光线。被风一吹，就灭了两盏。
苏雪茶被关进来的那一刻就想要逃出去，可她要被关进来这里一个月。
想起方才的种种，对那位贵夫人没来由的产生一股恨意，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不过是想得一些赏银，值得被送进牢里一个月吗？
即便是现代，女子被拘留都要被人非议，更何况是在古代，那她以后哪里还有名节可言？
等着，等她出去，定是要报复回去！
小八还贴心的配上一曲铁窗泪，让任泽忍不住笑出声。
而被苏雪茶恨着的李氏，正微眯双眼，盘坐在国寺客院厢房之中。
客院厢房供奉着一尊佛像，李氏就坐在佛像前面，一遍拨动手中佛珠，一边口中念着经文。过了一刻钟，方嬷嬷将她搀扶起来。
“夫人，小姐定是平安康泰的。”方嬷嬷语声温柔。
李氏坐在圈椅上，手里抚摸着团扇上的一朵桃花，那朵桃花似乎被人抚摸得多了，有些发旧了。
她皱着眉头，长叹一声，“还没有找到她吗？”恍惚片刻，又道：“找不到也成，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