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当兰姨娘被赵嬷嬷深一脚浅一脚地扶到破落的小院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苏乔死死咬紧牙关,嘴唇不停颤抖,喉咙里也哽咽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但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一滴泪也不敢落。
她怕兰姨娘伤心。
大夫人嘴上说请的郎中迟迟没有来。
赵嬷嬷实在等不住,简单交代了苏乔几句,匆匆出了门。
兰姨娘趴在坚硬的床板上,身上盖着破旧的薄被,一双瘦得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拉着苏乔的手,先是叮咛苏乔从一个红色木匣子中取出一个银锁。
后又断断续续叮咛道:“孩子,你要记住三句话。”
苏乔忙不迭点头,眼睛定定看着母亲。
“第一,若有机会,一定要逃离苏家。”
“第二,要多学技能,越多越好。”
“第三,学会藏拙,千万不要锋芒毕露。”
仅仅这短短的3句话,兰姨娘用了好久才说完,末了,她又艰难地问:“记住了吗?”
苏乔点点头,“兰姨娘,你不要睡,我说给你听。”
“第一,若有机会,一定要逃离苏家。”
“第二,要多学技能,越多越好。”
“第三,学会藏拙,千万不要锋芒毕露。”
......
她一遍遍重复着兰姨娘的话,直到嗓子干哑,依旧不敢停下。
兰姨娘的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想要伸手去摸苏乔的头发,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了。
一个时辰后,赵嬷嬷请的郎中终于来了。
一进门,郎中就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重的血腥气?”
说着,他借着微弱的烛光来到兰姨娘身旁,刚把完脉,又弯腰探了探鼻息。
他摇摇头,“不中用了,准备后事吧。”
苏乔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再也忍不住。
期间,更是哭得昏厥过去3次。
好在郎中心善,一直守在旁边,未曾离开。
直到天色大亮,苏乔才从巨大的悲伤中稍稍缓过神来。
自此,她的眼泪流干了。
赵嬷嬷也瘫坐在一旁,双眼红肿。
郎中不忍一老一小无人照拂,离去前留下了一锭银子,又转身看了眼床上的可怜人。
这一看,倒把他吓了一个趔趄。
定了定神,郎中又往前走了几步,凑近瞧了瞧,眼眶不由得湿了。
他看向身旁的赵嬷嬷,笃定又悲恸道:“这位夫人,是我的恩人呐!”
赵嬷嬷闻言从地上起身,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原来嗓子已经哑了。
郎中忙给赵嬷嬷倒了一杯水,且不等她发问,主动道来:“我曾在行医途中因劳累昏厥,是这位夫人收留了我。彼时,她还是红楼花魁。一直以来,我最瞧不起卖笑的女子,但这位夫人却让我改观。若不是夫人及时救助,我早已成了一缕游魂。”
赵嬷嬷喃喃道:“夫人最是心善。当年我也是她救助的人之一。若不是三年前遇到了那渣男,自行赎身,也不至于沦落到此番田地啊。”
说着,赵嬷嬷拉过苏乔,满目哀戚:“可是,我却无法保住夫人这唯一的血脉了......那渣男以前靠着夫人起家,现在成了尚书又嫌弃夫人红楼的身份丢人,不仅要借机杀了夫人,就连亲骨肉也不会放过。”
郎中闻言义愤填膺,十分为恩人不值。可他一个小小的郎中,又如何能够撼动户部尚书这棵大树呢?
郎中无奈地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在狭窄的屋子里来回踱步。
赵嬷嬷也不打扰。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踢踢踏踏的走路声。
半晌,郎中一敲脑门,声音拔高了几度:“有了!我有法子护住这女娃。只是...只是少不得要受一番苦。”
赵嬷嬷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苏乔,替她作答:“这些年,吃苦早已成了我们三人的日常。只要能活着,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好。那您等我的消息吧。”
“奥,对了,我将这些银子都留给您,将夫人尽快安葬吧。”说着,郎中将钱袋子一股脑放在桌子上。
赵嬷嬷推托一番,最终还是千恩万谢地收了。
就算她不需要,苏乔也需要。
郎中留下一句“等我消息”,便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