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韦悦揉着太阳穴推开玻璃门时,晨光正沿着落地窗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案。
市场部公共办公区的空气里漂浮着现磨咖啡的焦香,她工位上那盆仙人球新冒的嫩刺沾着水珠——保洁张姨又偷偷帮她浇了水。
“小韦!”李总监抱着一摞文件从复印室探出头,“荣科那个项目的数据模型,你昨晚改的版本简直绝了!”他扬了扬手里的A4纸,油墨未干的页码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连财务部那个挑剔鬼老王都夸你心细。”
茶水间的制冰机突然发出沉闷的嗡鸣。
韦悦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帆布包缝线,那里藏着昨晚整理的客户关系图谱U盘。
后颈的钝痛像有人用生锈的汤匙在刮她的颈椎,这是连续熬夜整理三年期财报的后遗症。
二十八层副总办公室内,陈明达把玩着鎏金打火机,火焰在百叶窗缝隙透进的光束里跳动。
“小刘,你说咱们楚总最近是不是太关注基层员工了?”他瞥向电脑屏幕,监控画面里韦悦正在帮实习生调整表格公式。
“听说风控部破例允许她参与M&A项目。”刘助理将冰美式放在酸枝木办公桌上,杯壁冷凝水在真皮桌垫洇出深色圆斑,“今早会议室传阅的并购方案,附录里有她做的风险系数评估。”
打火机盖“咔嗒”合拢时,陈明达左手小指上的翡翠尾戒磕出轻响。
他调出OA系统里的权限日志,韦悦的账号昨夜十点四十七分访问过供应商数据库。
“年轻姑娘容易犯低级错误。”他点开手机相册里偷拍的韦悦工作照,照片角落露出半页标着“商业机密”的文件,“找三家媒体朋友聊聊,就说楚氏新晋红人疑似泄露投标底价。”
此刻三十八层的总裁专属电梯正在下行。
楚霖松开领带盯着平板上的邮件,发件人匿名邮箱的乱码后缀像某种爬虫类生物。
附件照片里,韦悦在咖啡厅将U盘递给某西装男子的画面被处理得模糊不清,但银杏叶发卡在顶灯下折射出的光斑清晰可辨。
“查这个IP。”他把平板扔给赵秘书时,袖扣在桌面划出短促的刮擦声,“还有上季度所有经她手的合同副本。”落地窗倒影中,男人眼底凝着经年不化的霜雪,那是十七岁被迫接手家族企业时冻伤的灵魂。
财经周刊编辑部里,孙志刚对着陈副总助理传来的照片吹了声口哨。
相机内存卡沾着洗手间的檀香,他认出这是楚氏大厦高层专用卫生间的熏香味道。
“五万块买断费?”他往聊天框里敲字,“我要再加三张她进出档案室的照片。”
当韦悦在地下车库帮运输部大姐搬纸箱时,城市另一端某间暗室里,PS软件正将她的工牌P进监控截屏。
陈明达特助送来的牛皮纸袋装着二十张连号美金,最上面那张1996年版的富兰克林头像在紫光灯下咧开诡异的笑。
“最新消息!”实习生小林突然举着手机冲进办公区,“财经头条说我们公司有商业间谍!”整个市场部骤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韦悦键盘的敲击声还在清脆作响。
她刚完成跨境并购案的汇率风险评估,文档最后一行小字标注着“测算人:韦悦”。
楚霖的钢笔尖悬在解聘通知书签名栏时,韦悦正站在复印机前整理会议材料。
加热辊筒散发的余温烘着她发冷的指尖,玻璃幕墙外暮色四合,二十六楼通风管道忽然传来异物滚动的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的员工卡正出现在某直播访谈的爆料图片里,更没看见大厦LED屏突然切换的财经快讯——那张被篡改过的照片上,她的侧脸与竞争对手LOGO重叠成暧昧的阴影。
当最后一张复印件吐出纸槽,前台内线电话突然响起。
“韦小姐,”行政主管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麻烦立刻到三十八层总裁办。”
电梯数字开始跳动时,韦悦摸到口袋里融化变形的薄荷糖。
锡纸在她掌心展开成皱巴巴的镜面,倒映出安全通道里某个飞快消失的衣角——那抹宝蓝色条纹,与三日前陈副总在晨会时穿的阿玛尼西装如出一辙。
当电梯门在三十八层打开时,韦悦被走廊的穿堂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低头整理衬衫下摆的褶皱,却发现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开线了,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旧背心。
这让她想起大学时被室友污蔑偷窃化妆品的那天,晾衣绳上孤零零的棉布背心也是这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韦小姐?”赵秘书从弧形接待台后站起身,珊瑚色的指甲敲了敲大理石台面,“楚总正在会议室开视频会议,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她推过来的骨瓷杯里,普洱茶的香气混合着中央空调的风扑面而来,拂过韦悦的鼻尖。
当等待区的古董座钟敲响第五下时,韦悦注意到玻璃墙上闪过一道宝蓝色的影子。
陈副总端着鎏金保温杯从走廊尽头匆匆走过,翡翠尾戒在筒灯下散发着幽光。
她忽然想起上周四的暴雨夜,自己在档案室核对数据时,确实听到过类似的金属敲击声——当时以为是谁的钥匙串,现在想来,那节奏倒像是有人在用戒指敲击手机外壳。
茶水间的制冰机又开始轰鸣,韦悦借着续水的由头闪身进去。
当手机摄像头对准垃圾桶里的那团锡纸时,她的指尖有些颤抖——那是今早陈副总助理扔掉的巧克力包装,品牌标志和匿名邮件里出现的竞品公司周年庆伴手礼是同一家。
“小韦怎么躲到这儿来了?”刘助理幽灵般出现在磨砂玻璃门外,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刚刚陈总还说,要给你介绍法律援助呢。”他腕间的沉香手串随着倒咖啡的动作轻轻晃动,韦悦突然意识到,这味道和报道照片边缘那抹虚化的熏香痕迹一模一样。
回到工位时,隔壁卡座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听说她访问过核心数据库……”“难怪上次荣科项目……”“嘘——”键盘敲击声突然密集如雨,韦悦打开办公自动化(OA)系统,发现自己上周做的市场分析报告下面多了一条匿名批注:建议参考附件数据。
点开所谓的附件,却是一张PS得很拙劣的聊天记录,日期显示她入职当天就在打探并购消息。
“悦悦姐……”实习生小林抱着文件夹蹭了过来,耳语时带起一阵栀子花洗发水的味道,“地下车库B2区的监控上周维修了,但运输部的张姐说……”她突然闭嘴,行政主管的高跟鞋声正从财务部方向传来。
深夜十一点,公司天台,韦悦裹着格子披肩蹲在通风管旁。
手机电筒照亮了管壁某处新鲜的刮痕,几根宝蓝色羊毛纤维卡在螺丝钉上——这和陈副总今早西装面料的经纬纹路完全吻合。
她摸出从保洁车上顺来的镊子,却在碰到纤维的瞬间听到安全门转动的轻微声响。
“加班费可不够买你的命。”带着笑意的声音吓得韦悦差点把手机摔了。
楚霖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边,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要坠入楼下的霓虹海洋。
他指尖夹着韦悦白天提交的汇率报告,封面上用荧光笔圈出的错位小数点在黑暗中隐隐发亮。
韦悦紧紧攥着镊子,手背上青筋暴起:“楚总也相信那些报道?”
“我相信数据。”男人迈步时,定制皮鞋碾碎了地上遗落的水泥块,“就像我相信三年前有人篡改过建材检测报告。”他突然俯身,松木香混合着威士忌的气息扑面而来,拂过韦悦颤抖的睫毛,“你猜当年那个小数点,让楚氏损失了多少个零?”
远处江轮的鸣笛声划破夜色时,韦悦正把纤维样本封进贴好标签的密封袋。
她没看到转角监控探头突然偏转的角度,更不知道此刻陈副总办公室的碎纸机里,正吞吐着某份2019年审计报告的残页。
茶水间的制冰机仍在嗡嗡作响,而她的头痛开始呈现出某种有规律的震颤——就像每次要破解重要数据前的预警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