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夜，清风悠悠，月凉如水。
沈欢言洗漱后并未更衣，而是将窗子开了条小缝，就坐在窗前赏景。月光下院子里银白一片，别有一番风景。
她并不能完全确定绿玉今晚会走，但若今夜她不主动离开，明儿只会真的将她发卖出去。
前世那一路惊险，楚妈妈为了护主，被饥民一棍子打死了。沈欢言伤心欲绝浑浑噩噩了几日，一日早上冷冷清清的，才发现冯若谷和绿玉这两个刁奴竟卷了仅剩的东西跑了！
若非她身边最后剩下的陈大、李二两个马夫忠心不二，一心护在她身边，她也许那时候就死了。
沈欢言不是不清楚他们的苦难。
但，其情可悯，其心可诛。
沈欢言绝不原谅他们，但也不会亲手结过他们。
外面世道何等险恶，这一对野鸳鸯出去连一顿饱饭都保证不了，能活几日，且看天意。
楚妈妈一声不吭的守在身边，陪着她一起赏院子。
到底阅历在这里，哪怕沈欢言只字不提，她也猜到了几分。
没多久外头就有了声音。
开门声音虽浅，可在落针可闻的深夜里，只要凝神就能听个一清二楚。
沈欢言未动，楚妈妈也没吭声，一主一仆眼睁睁看着那丫鬟房子里，一道倩影背着包袱鬼鬼祟祟的去了后院，再从角门旁的狗洞钻了出去。
等人出去了，楚妈妈才咬碎了一口银牙：“这糟心烂肺的下贱坯子，怎么不想想卖身契还在姑娘手上！”
沈欢言讽刺一笑：“当下朝廷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只要乱一日，他们就逍遥一日。”
这时候又有了动静，为了方便保护沈欢言，男人们也住在院子里头。小厮房里有人出来，东张西望的四处看看，就往后院走。
“虚淮，窗前回话。”沈欢言声音不高，但那人到底习武出身，耳朵就比常人灵些。
也正因为耳聪目明，哪怕沈欢言下令今夜不用守夜，依旧在有动静后紧跟出来。
沈欢言找出火折子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
虚淮压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幽，若有所思道：“想来姑娘早有谋算，只是那贱婢偷偷的走了，怕是会卷走什么。”
楚妈妈笑道：“你还是小看了咱们姑娘，今儿天没黑姑娘就把好东西搬进屋里清点。那绿玉带走的，不过是她自己那点破烂衣裳。”
楚妈妈到底心细如发，打从听见沈欢言要用绿玉换彩礼时候就发觉了不对。
沈欢言是她奶大的姑娘，自然清楚她是再厚道慈悲不过的主子。就算真要将人配出去，也只会尽力给一笔傍身的嫁妆，又怎会贪墨一口吃的？
故而早饭后她就对绿玉多加观察，果然发现这人不老实。
虚淮便再无他言：“到底姑娘深谋远虑。”
影绰绰的烛光下，映出沈欢言柔和的美人面，虽憔悴，一双眸子却还亮着。
“人心险恶，眼下人手轻简了也是好事。哎，咱们日子虽不易，可有这么个清净处也算好的，”言罢，沈欢言又有几分惆怅道，“那日我听姨娘说，弟兄姊妹们各自奔逃，还不知他们可有容身处。”
尤其瞧见虚淮母子你来我往温情暖意，沈欢言难免想到自身。
上辈子她不是没托人打听过，只听说二哥去了边关还立了军功。但到底是传言，真实与否犹未可知。
其余人就真真了无音讯了。
楚妈妈安慰：“姑娘爷们们自然吉人有天相，姑娘现在操心，谁知将来不会有借光的一日？”
这话说的熨帖，沈欢言只笑。本想着夜深了便散了，忽然又听见了异响，那声音很怪，影绰绰的听不清。
“虚淮，你再四处看看，好像有什么东西。”
习武的人耳朵会更灵些，虚淮听了令就回头去找。
楚妈妈紧张的拉住沈欢言的手，身子探出窗外去听，半晌才难以置信的道：“好像……好像有鸡叫声。”
庄子里原本是养牲畜的，不管是送进京里给他们享用，还是每年卖一笔银子入账，都是一笔营收。
但原本的庄头离开前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自然不会放过那些活物。
所以沈欢言来的时候，整个庄子连根毛都是稀罕的。
楚妈妈满心疑惑：“难不成是野·鸡？可叫声不一样吧。”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虚淮手脚利落的已经拎着一只鸡回来了。
“姑娘，是一只老母鸡，我还听见了鸡崽叫声，应该还有一窝小的！”哪怕是向来稳重的虚淮，此时也多了几分激动。
“给我瞧瞧！”沈欢言将窗子彻底打开。
油灯火苗摇曳，险些被灌入的风吹灭。可怜的烛光带来不了多少光亮，但能映出那探头探脑的母鸡轮廓。
沈欢言清楚母鸡下蛋，哪怕只有一只，日子也能好起来。
一想起嫩嫩的炖鸡蛋，再瞧母鸡也眉清目秀起来。
楚妈妈伸手摸了摸鸡脑袋，她是农户出身，比沈欢言更清楚这有多稀罕。
这鸡显然是人养的，并不怕摸，还咕咕的叫了两声。
“应该是一窝，这叫声是带了崽子的。淮儿，你带着母鸡回去，鸡崽听了母亲声音就能出来，你可仔细着抓，一只都别少了！”
跟儿子说完，楚妈妈又含笑调侃道：“亏着庄头走时候搜刮的那么干净，到底还留下个宝贝叫咱们得着了。”
沈欢言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上辈子她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可从来没见过这一窝鸡。
还是说重生在世，很多事情也因此改变了？
既然连小小的鸡都能改变，何愁她没有壮大的一天？
思及此，沈欢言有了主意，跟楚妈妈商量道：
“妈妈你刚刚提到了野·鸡？我见西边山上尚有绿荫，也许会有什么。要不明儿咱们去那边山上转转。”
楚妈妈有些为难，可一想到见底的米粮，又无奈道：“那明日我跟淮儿上山一趟吧，说不定还能挖回来野菜。”
沈欢言没急着跟她争，先提这么一嘴给她个准备。
时至今日，她早已不是什么娇小姐。想好好活下去，凡事都要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