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沈欢言手上动作未停,面不改色的继续吃着:
“咱们院墙很高,论理是不用操心什么的。但这狼叫的人心慌。虚淮,夜里你跟陈大辛苦些,交替守夜吧。”
虚淮和陈大应是,楚妈妈安慰道:“就算狼跳得过院子,也闯不进屋子。大不了睡前咱们在窗户上也放个门闩。”
沈欢言却摇头:“人不打紧,若非饿极了,狼总是躲着人的。我不放心的是那两匹马。”
对他们而言,没了良驹跟砍断两条腿没区别。不知道会少多少便利。
为此就算添些麻烦也是值得的。
入夜,沈欢言本想月下写两幅字整理心情。可瞧瞧仅剩下的一壶灯油到底没舍得。
楚妈妈不放心过来陪护,沈欢言为了叫她安心,连话都没多说,早早歇下。
这一睡便到了后半夜,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马儿的嘶鸣叫人联想到了说书先生口中的金戈铁马,叫沈欢言清醒的一瞬间心悸不已。
“楚妈妈?”沈欢言摸向身边,可身边被褥都有些凉了。
起身从床围子里翻出火折子吹亮,许是外头瞧见了火光,楚妈妈连忙进来。
“姑……姑娘还是接着睡吧,两个马儿不知怎的打起来了,倒没大事。”
楚妈妈已经极力压着语气了,可话音刚落,狼叫声就戳破了她的粉饰太平。
知道她存的心思,沈欢言也没多说什么。将睡前放在桌子上的灯油壶拿起来,又将床围子撕下来一片递给楚妈妈。
“外头的畜生没见过火,最怕这个。你叫虚淮拿着火把驱赶,那些狼就不敢靠近了。”
言罢又催了一声:“快去!”
楚妈妈来不及多问,此时她比任何人都担心儿子的安危,得了吩咐便拿着火种出去,不多时院子里就燃起了火光。
外头的狼叫、牲畜叫,陈大李二又惊又怒的喝骂混在一处,分辨半晌,才能听见门口嘤嘤的哭声。
沈欢言开门瞧见蹲在门口可怜巴巴的小丫头,伸手将人拉进屋子里。
“姑娘你别乱想,我,我只是做了噩梦……”
“怕甚,左右一家子在呢。”沈欢言并非安慰,只是论起前世,眼前不过尔尔。
可红香却憋不住痛哭:“这叫什么日子啊!”
这样的夜好漫长,沈欢言也说不清过了多久,楚妈妈进来声音带了几分笑:“跑了跑了,这下估计再也不敢回来了!”
红香睁着肿成核桃的眼睛忙问:“当真?”
楚妈妈看她这样,拉起她手:
“唬你不成?淮儿到底练了这么多年的武,也算没就饭吃了。红香你若胆大些,去马棚里瞧瞧,两匹狼血赤糊拉的躺在那呢。听淮儿说,狼总共也就五六个。借它们胆子也不敢回来了。”
说罢声音又低了几分:“也算因祸得福,陈大从前杀过猪,这会儿趁夜收拾出来,明儿咱就有肉吃了。”
红香有些小孩儿心性,刚刚哭的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巴巴的要去看,好歹被楚妈妈拦下了。
“姑奶奶你就别添乱了,服侍姑娘歇息吧,”随即又看向沈欢言,“不过虽然没出什么事儿,马儿倒是磕在木头上擦着了。姑娘也说它们金贵,我想着不如拿点伤药给敷上,夏季天热,发炎了就遭罪了。”
沈欢言目光微动,却不动声色道:“确实金贵,我白日用的金疮药甚好,你拿去给涂上吧。”
“呦,这可就贵重了。”话虽这么说,楚妈妈到底没有负了意,翻出金疮药便匆匆出去了。
上了床,红香整理着被子才满脸庆幸道:“原来也没那么唬人,虚淮一个人就解决了。”
沈欢言随口挤兑道:“是啊,亏着你吓得连爹娘都忘了。”
红香脸上一臊:“都说了我没怕,是……是不放心姑娘嘛。”
沈欢言也不跟她争辩:“好好好,那红香姑娘是不是该安寝了?我还等着明儿的狼肉呢。”
主仆俩自有一番说法,相继睡下。
许是夜里醒过一遭,次日沈欢言就醒晚了。
醒来时桌子上放着一壶晾好的茶水,沈欢言饮一口醒醒神,推开窗子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
院子里阳光明媚,好似昨夜的惊魂不过黄粱一梦。
红香正在用锅底灰鞣制狼皮。听见开窗动静回头,笑容娇憨道:“姑娘醒的真是时候,妈妈刚说要开饭了呢。”
沈欢言倚着窗单手撑腮:“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手艺。”
红香看向角落里磨刀的虚淮:“是虚淮教的。他说天愈发冷了,姑娘没带多少厚衣裳。这狼皮虽然硬了些,却也暖和。揉了做披风想来极好。”
沈欢言看向头也没抬一言不发的虚淮,一时无言。
野味从古至今饱受好评,但也只有吃过的人才知道,这个极重烹饪。因为里头有着说不清的腥臊味儿。要么用专门的法子祛了,要么下重料盖过去。
调料价贵,胡椒甚至一度能当银子花。
不过好在沈欢言还有些,不然那一锅肉是做不到这么飘香满园的。
出门转了一圈,除了狼皮鞣制好了,肉也被抹了盐巴,放在厨房窗口烟熏的地方挂着,准备熏腊储存。
楚妈妈贫苦出身,也留了一身持家的好本事。一圈看下来,没有一处是不稳妥的。
步子停在了虚淮跟前。
东边的太阳恰恰好将沈欢言的影子投在虚淮跟前。
虚淮身子一顿缓缓抬头,也只在瞧见她腰间坠着的团龙佩便停下。
“姑娘。”声音低哑,很是平静。
“就没什么话想说?”沈欢言挑眉。
虚淮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道:“昨日跑了三四匹狼回山上,总觉得不太安生。”
沈欢言直言:“你想上山看看?”
虚淮应声:“在下是有分寸的,还望姑娘应允。”
他似乎思考了良久,沈欢言也清楚他不是自以为是的人。
“你去吧。”
虚淮原本准备了不少劝说的话,不想沈欢言这么干脆,人都哽了下,下意识抬头。
沈欢言自然是想过的:“那些狼终究是祸患,你早去心里也早有底。你带上灯油,若有意外也有个保障。可惜咱们出来匆忙,你未带上甲胄……不过我听说,衣服四肢扎紧了,添上干草也有防护之效。你准备妥当些,也免得你娘担心。”
其实沈欢言也忧心山上。他们补给匮乏,少不得去山上多寻寻。不能放任那些狼在山上逞凶。
而现在青天白日的,野兽行事相对谨慎,没那么危险。退一万步讲有危险立刻爬上树也使得。
沈欢言便放心差遣他去了。
虚淮低头称是,好像松了口气。
沈欢言话一转又道:“记得把金疮药也带上。动作小心些,别崩开了伤口。”
虚淮身子一僵,沈欢言已经转头去餐桌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