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娘,这油罐里的油还剩不多了,我再去买点肥肉来熬装上。”每一次在出发的前几天,父亲会开始盘点家中的存粮。
“别麻烦了,省着点吃,撑到你回来应该没问题。”祖母微笑着,眼里满是欣慰。
“没事,家有余粮心不慌嘛,您放宽心,平常也别舍不得吃,您看这干菜,还没吃呢,边角都发霉了,得赶快处理掉,还有这盐罐也快见底了,我这就一起去买回来。” 父亲一边盖起盐罐盖,一边随手扯下干菜。
祖母跟在父亲身后,“那菜把发霉的地方掐了还能吃,丢了多可惜呀,对了,你去哪买盐?我听说这次商队从盐场拉了好几十袋盐呢!”
“是啊,但那是商队要拖出去批发的,可不能随便乱动。”
“娘懂,娘只是心疼你,才回来没几天就又要走,让你受苦了,远儿。”祖母望着父亲,脸上满是心疼。
“嗨,这有什么呀?”父亲表现得丝毫不在意,他抬头望着墙上的腊肉,“这腊肉看着倒是还行,应该还能吃一阵子。”
接着,父亲又仔细检查起了家里的角落,确保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家里人的基本生活需求能得到保障。
这次,商队带出来的货物除了盐,还有大量的茶叶。丁二爷念及父亲年纪尚轻,特意安排他负责背负较轻的一背茶叶,他们在集市上游走着,父亲看到前方的摊位上有人正在出售木雕,忍不住走上前,拿起一个木雕仔细端详,只见那木雕上的花纹精致无比,他轻轻抚摸着木雕的表面,爱不释手。最终挑选了一个他认为最精致的木雕买下,打算带回家乡给家人,待他转过身出来,商队已经走远了,父亲焦急地沿路寻找,却始终不见商队的影子,于是他又折回木雕摊位。突然他灵机一动,买下了所有的木雕,走进转角处的茶叶商铺。
商铺掌柜正在算账,见父亲进来,他面露疑惑,“前头你们商队来过,已经卸下一担散茶和半担普通白茶,账还没算呢,就着急去寻你了,你背上背的就不要放了哈,现在行情不好,我这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
父亲将木雕取出放在桌上说道:“白掌柜,我是这样想的,如您所说现在行情惨淡,世道艰难。如果按购买几包茶叶赠送一个木雕的法子,将这些木雕做成好玩的木雕茶宠,茶客在品茶时拿在手上盘玩打磨,祈求好运,定能吸引不少顾客。”
白掌柜犹豫了一下,“算了,木雕成本太高,这买卖不合算。”
父亲早有准备,“这木雕作坊的雕师手艺不错,我都给他商量好了,他只管送,你只管销,账从我这里出,供价不变。”
白掌柜眼睛一亮,紧接着拿出算盘 ,“行,你算算这次带的货,价值多少?我用袁大头给你结算。”
父亲边卸下茶叶边脱口而出:“我背的沱茶有20坨是中等货,35坨普通货,普洱有15块上等货,20块普通货,刚才商队卸下的半担白茶普通货,一担散货,四舍五入是107块,加上之前结欠的35块,一共是145块。”
老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赶紧拿过算盘重新核算一遍,竖起大拇指对父亲说道:“行呀,确实没错,你小子就是一本活账簿呀,这心算能力……啧啧啧!”
父亲总能在喧嚣的人群中快速捕捉到那些被忽视的商机,不出所料,这种新奇的方式吸引了众多客人。茶叶销量大增,附近商户纷纷找他出主意。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父亲终于远行归来,手里提着两匹新买的布料,祖母点燃一盏油灯,站在家门前瞭望,她终于等到了父亲的身影,急忙朝父亲的方向迎了上去。
“回来了,幺儿,这次怎么耽误这么久?”
“这次生意好,多花了些时间。”父亲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在外奔波不容易,能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说完,祖母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
刚进屋,父亲并没有着急坐下,而是麻利地解开行囊,拿出布料,徐徐展开,平整地铺在屋里的小木桌上,朝着祖母兴奋地说道:“娘,您看,我这次带回来的好东西,这布料,给二弟、幺妹,还有您各做两身衣裳应该还有剩余呢。”
祖母的目光被布料吸引,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她喜爱地抚摸着布料,“我儿有出息了,总是惦记家里人,这布料看着就不错,摸着也软乎,花了不少钱吧?”
父亲笑着回应道:“没事,娘,弟妹长的快,出门前我看他们裤子都磨破了,这回走的急,没来得及仔细挑,下次我再给您买几匹鲜艳些的,您喜欢什么颜色,我都给您挑。”
“你有这份心,娘就知足了。下次别再这么破费了,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只要你身体健康,娘比买什么都开心。你歇着,娘去给你弄点吃的。”祖母嘴角带着微笑,作势收起摊开的布匹。
父亲连忙帮祖母把布料收好,“不麻烦了,娘,刚帮二叔送东西回去,他非留我吃了顿饭才回来。哦,对了,娘,这次途中耽搁,出去的时间长了些,家中吃的怕是没有了吧?”
祖母接过布料,表情有些难为情,“正打算给你说来着,你留下的那两块银元又被你爹拿走了,实在没办法,只得跟坡上大婶和背后三叔家借了些粮食。”
“知道了,娘,明日一早就去处理,我打算多买些谢礼一并送去,也算是偿还人家的恩情,爹睡了吗?我进去看看。”
对待祖父,父亲总是怀着一份特别的心意。即便祖父终日沉溺于鸦片,对家庭的关怀显得稀少淡薄,父亲却依然尊敬他。每一次归来,都会为祖父带回烟叶和一些精心挑选的小礼物,因为祖父沉溺于鸦片的同时也抽普通的旱烟,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却一厢情愿的以为,虽然旱烟助长了烟瘾,但也可以代替鸦片满足祖父。
他总是默默地期许着,或许可以凭借这些小心意,唤醒祖父内心深处那份沉睡已久对家庭的责任。
推门进去,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伺机钻入鼻腔,父亲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祖父的房间里,终年都被一层浓厚的鸦片雾霾所笼罩着,那股刺鼻的气味,就像是从深沟中散发出来的腐败气息一般,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屋里的每一寸空气。
大多时候,祖父会半躺在那张破旧的竹椅上,眼神空洞而迷茫,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他手中紧握着那支陈旧的烟斗,不时地将其送到嘴边,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一团团灰色的烟雾。
今日祖父已经睡去,父亲把木雕和烟叶轻轻放在藤椅旁边的桌面上,轻声说道:“爹,我回来了,烟叶我给您放在桌上了,还给您带了个小玩意,你肯定喜欢。”
他心底藏着一个计划,但只能等到祖父醒来才能实施。
新的一天拉开帷幕,四周的空气还带着丝丝凉意,父亲已经踩着晨雾出了家门,他得先去偿还借粮,祖母则在屋里忙碌着,准备一家人的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