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腊月廿三,雪夜如墨,纷纷扬扬的大雪将世界装点得一片银白。寒风呼啸着席卷而过,仿佛要穿透窗户的缝隙,钻进屋内。火盆里的银骨炭“噼啪”作响,爆出最后一点火星,散发出微弱的光和热。玉蘅静静地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养母枯枝般的手,她的目光落在那青紫脉络在苍老皮肤下时隐时现,仿佛是某种挣扎着要挣脱躯壳的神秘力量,心中满是忧虑与不舍。
“阿蘅...”老人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凹陷的眼窝突然迸出一丝精光,她那瘦骨嶙峋的手微微抬起,指着妆奁的方向,费力地说道,“把妆奁底层...那件...鸳鸯戏水的肚兜取来...”
玉蘅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看着养母急切的眼神,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妆奁。“养母,这肚兜……”玉蘅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养母,心中满是不解。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檀木盒时,那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积雪压断竹枝的脆响,在这寂静的雪夜中格外清晰。养母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原本无力的手突然攥紧她的腕子,力道大得骇人,同时急促地说道:“别点灯!”
玉蘅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养母的目光看向窗外。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洒在褪色的红绸上。玉蘅小心翼翼地打开妆奁,取出肚兜,就着月光细看,发现肚兜内层用金线绣着密密麻麻的梵文。她微微皱眉,凑近仔细辨认后,忍不住轻声呢喃:“这……竟是北境军阵亡将士名录。”
老人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她艰难地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追忆与痛苦,说道:“二十年前...寒江上游漂来具女尸...”她的指甲深深抠进玉蘅的掌心,仿佛要将这些话刻进她的心里,“怀里裹着个婴孩...襁褓里塞着半块玉珏...”话音未落,老人的喉间突然涌出黑血,“噗”的一声,染得银骨炭“嘶嘶”作响。
“养母!”玉蘅惊呼一声,眼中满是惊恐,她的手慌乱地捂住嘴巴,泪水瞬间涌上眼眶。她急忙转身,伸手去取放在一旁的止血散,“养母,您撑住,我这就给您止血!”
然而,她的衣袖却被养母紧紧拽住。养母颤抖的手缓缓摸向她颈间——那里挂着块残缺的玉珏,断口处犬牙交错。“另半块...”老人费力地从枕下摸出染血的绢帕,上面绘着半枚凤纹,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绢帕,“在...在...”
“在什么地方,养母?您快说!”玉蘅焦急地问道,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屋瓦突然传来一阵“簌簌”的异响。玉蘅心中一凛,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睛瞪得大大的,警惕地看向屋顶。紧接着,她迅速吹灭蜡烛,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她听见养母用气声急促地说道:“记住!萧字玉佩现世时...”话未说完,后窗猛地洞开,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猛兽般扑进来,冻得玉蘅浑身一颤。三条钩索“嗖”的一声同时钉入床柱,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好!”玉蘅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抄起放在床边的药杵,双手紧紧握住,朝着钩索砸去。“铛”的一声,铁器相撞迸出耀眼的火星,火星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又迅速熄灭。养母见状,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掌如鹰爪般劈向来人面门——竟是北境军的擒拿手!
蒙面人显然没想到会遭到反击,闷哼一声,身体微微一晃。他迅速稳住身形,袖中迅速甩出一支响箭。玉蘅见势不妙,眼睛瞪大,毫不犹豫地扑倒养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箭镞擦过她的耳垂,“噗”的一声将妆奁钉在墙上,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走...”养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用力将绢帕塞进玉蘅的中衣,枯槁的面容泛起诡异的红晕。玉蘅还来不及反应,便被推出后窗。在她被推出的瞬间,她看见老人已然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银骨炭上腾起青烟。
“养母!不!”玉蘅悲痛地呼喊着,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的双脚刚一落地,便转身朝着屋内的方向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她知道此刻不能停留,咬了咬牙,转身在雪地里狂奔。怀中的绢帕被热血浸透,养母最后的嘶喊混在风里:“玉符合...幽冥开...”
“玉符合,幽冥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玉蘅一边跑一边在心中默念,恐惧和疑惑充斥着她的内心。
玉蘅一路跌跌撞撞,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也被雪粒子打得生疼。突然脚下一空,“啊”的一声,跌进了猎人陷阱的草垛里。就在她挣扎着起身时,她的手摸到襦裙暗袋里的硬物——不知何时被塞入的半块玉珏,断口处还沾着养母的指血。她将玉珏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这半块玉珏……难道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玉蘅低声自语,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珏。
破庙内,残烛摇曳,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投下诡异的影子。玉蘅颤抖着双手,将两半玉珏拼合在一起。刹那间,拼合处渗出暗红的血丝,仿佛是有生命的一般。玉蘅心中一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用银簪轻轻挑开,发现缺口内藏着微型篆文:“永昌七年,萧氏承影。”她心中一震,手中的银簪差点掉落,喃喃自语道:“这是镇北王嫡系才能继承的佩剑名。”
她突然想起养母临终前画的图案,急忙蘸着自己的血在供桌描摹——正是萧砚后颈刺青的断尾蛇!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萧砚有关?难道他也和我的身世有牵连?”玉蘅喃喃自语,眼中满是迷茫和困惑。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仿佛想要从这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一点线索。
五更梆子敲响,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玉蘅咬了咬牙,摸回小院。只见焦黑的梁柱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养母的尸身端坐榻上,双手交叠成古怪的法印,仿佛在守护着什么秘密。
玉蘅缓缓跪地,眼中满是悲痛,行叩拜礼。就在这时,她发现地砖缝隙卡着片金箔——是九王爷府特制的往生钱。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捡起金箔,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皱起眉头说道:“九王爷?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养母,您能告诉我吗……”
收敛尸骨时,玉蘅在养母足底发现刺青。褪色的靛蓝小字记录着:“癸酉年三月初七,接生萧氏嫡子于苍梧。”而那天正是玉蘅被捡到的日子。她浑身发冷,想起萧砚心口的蛛网纹——养母曾说,那是萧家血脉的“千机锁”。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轻声说道:“难道……我和萧砚……我们的身世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她的手微微颤抖,不敢再往下想。
晨曦中,玉蘅将养母葬在药圃。她拿起铁锹,一锹土下去,突然“铛”的一声,铁锹撞到了硬物。玉蘅心中好奇,连忙放下铁锹,用手小心地挖出硬物,竟是一个陶瓮。打开陶瓮,里面封着褪色的襁褓,夹层里藏着半卷羊皮。
当她把染血的绢帕覆在羊皮缺口处,浮现的竟是北境军十二卫的布防图。
“原来我才是……和这一切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吗?”玉蘅攥紧玉珏,断口刺破掌心,鲜血缓缓流出。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羊皮上的图案。血珠滚落处,羊皮显出暗纹:婴孩襁褓上绣着双头鹫,与九王爷车辕图腾如出一辙。
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玉蘅心中一惊,她迅速将陶瓮碎片藏入怀中,那上面沾着抹暗红胭脂——与寒江女尸唇色相同。她警惕地看向远处,眼中满是坚定,低声说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这一切?我一定要查清楚,还养母一个公道,也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不会退缩。”她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风暴之中,而前方等待着她的,将是无数的谜团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