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年的一大早,王晓亮匆忙赶去了医院。
李师傅若是有个好歹王晓亮固然会伤感至极。但一想到李师傅也许真是喝多了酒才导致旧疾复发、而细究起来自己也难逃干系时,王晓亮心里头更是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到了医院门口,王晓亮徘徊了许久也没敢进去。
又有救护车从外面疾驶而入,停在了急诊大楼前,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下了车接着从车里抬出了担架。王晓亮灵机一动,连忙追上了那几个人。凑巧有人昨晚也在当班,便告诉王晓亮昨晚拉来的那个人已进了抢救室,至于救没救的过来只能去病房看看了。
王晓亮赶紧去了病房。
“昨晚上送来的病人已经抢救了过来,不过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目前还不能探视。”护士说道。
王晓亮忽然觉得自己也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既庆幸又感到深深的后怕。王晓亮长舒了口气,浑身瘫软的躺倒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不久,走廊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王晓亮开始听到一个女人在呜咽。王晓亮猛的一抬头,原来是李若依。王晓亮一骨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李若依一见王晓亮也在,方知事态不是一般的严重,因此破了防,干脆失声痛哭。“到底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告诉我。”李若依死死的抓住了王晓亮的手腕。“李师傅没事儿了,已经抢救了过来,现在正在监护室里。”王晓亮战战兢兢的答道。听到这个消息,李若依并没有感到欣慰,话语中反而充满了内疚和自责:“都怪我,明知我爸身体不好,却还偏要惹他生气。我若是乖乖的听话,他也不至于这样了。爸,我对不起您。”王晓亮本就在纠结要不要把昨晚的实情一直隐瞒下去,看到李若依现在的样子,他还是觉得还是不说为妙,否则他的手腕怕是会被抓的更疼。“若依,事已至此不必再为了事情的起因做过多的纠缠,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让李师傅尽快的恢复健康。刚才我考虑了一下,从今天开始咱们俩轮换着来照看他。今天我在这儿,明天一早你来接我的班,后天我再过来。”李若依的情绪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眼中的王晓亮也越发的看着亲切。“晓亮,我和我爸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你。”王晓亮则趁机将目光转移倒了自己的手腕上,“用不着感谢,只要别抓的太紧就行。”李若依急忙松开了手,“不好意思。”
李若依昨晚是生了一夜的闷气,但早上起来还是包好了饺子等着李师傅回家。李师傅偶尔也会有晚回来的时候,不过今天是年初一,快到了晌午还没回来就显得非同寻常了。李若依匆匆赶去了公司。当班的陈刚只知道李师傅昨夜被送进了医院,而再问他因为什么和病情如何他也说不上来。李若依料定李师傅是犯了老毛病,于是也匆匆赶往了医院。
王晓亮跟李若依就这样在医院里突然一下熟络了起来。以前两人见面不过是打个招呼,现在两人可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随意的闲聊;以前王晓亮总是回避李若依的目光,现在他可以直盯着李若依而毫无拘谨、羞涩之感;以前李若依压根就没把王晓亮当过回事儿,说王晓亮如同空气也不算过分。现在李若依犹如多了个依靠,与别人不便讲的心事可以拿出来与王晓亮分享。“其实我爸是犯了老毛病,很久之前他就进医院装了心脏支架。而我也不敢轻易跟别人说,怕被别人知道了会给捅出去,弄不好公司会炒了我爸的鱿鱼。所以以前整个公司也就只有张队长知道这事儿。”“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相信你。可是现在我爸又进了医院,这次想不让公司知道就难了。”“这个嘛,我倒认为不用太过担心。李师傅也算是公司的老员工,功劳苦劳都有。公司不管怎样也得讲究些情面。如果真的不讲情面炒了李师傅的鱿鱼,那么这样的公司不干也罢。”“你说的倒也没错。对了,手腕还疼吗?让我看看。”“不疼了。可刚才你若抓的再紧些,恐怕我也要进监护室里躺着了。”“去你的。”……
第二天李若依来接班,她给王晓亮带来了一天的饭菜。“这大过年的,食堂放了假,外面的饭店也都关了门,你上班连个吃饭的地儿也没有。我随便给你准备了些吃的东西,你都拿着。记着,热透了再吃,免得肚子着凉。”除了母亲之外,怕是难找第二个这样对王晓亮关心到细致入微的人了。王晓亮心里是热乎乎、暖洋洋,脸上是笑嘻嘻、美滋滋。
第三天王晓亮来到了医院,李若依还躺在长椅上酣睡。王晓亮没有急着叫醒她,而是故意紧贴着她的脚头坐了下来。李若依察觉到了动静,睁开眼看了看,接着又继续睡去。王晓亮似乎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尽管外面仍是隆冬时节,但他已急不可耐的奔向了春天。
第四天李若依不仅带来了饭菜,还捎来了五百块钱。王晓亮说什么也不肯收下,在他看来,他和李若依的关系似乎已经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了。
第五天天色尚黑,王晓亮按捺不住内心的狂躁便跑去了宿舍。陈刚仍然在睡觉,却冷不防被王晓亮掀了被窝。“这么早,你要干嘛?”“你别管,我有急事。快给我签字。”陈刚悻悻的接过了笔。一办完交班,王晓亮便如火箭一般的赶去了医院。此时在他的眼前,只有李若依那双秀美的双脚;在他的身后,则是一个个放飞的梦想气球。然而到了医院,走廊里空空荡荡,所有的长椅上都没看到李若依的身影。王晓亮的心凉了半截,但那些“气球“还在这个美丽的晨曦里随风飘扬。
王晓亮依然选择坐在了那天清晨李若依躺过的长椅上,或许此刻短暂的平静就是更加激动人心一天的前奏。
一阵轻微的谈话声引起了王晓亮的注意。王晓亮闻声望去,李若依从护士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病人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不过仍然要多加小心。”“好的,护士,我记着了。”李若依冲着护士微笑着点了点头。可当她再一转身看到了王晓亮,她的目光迅速变的冷酷而又凶残。“若依”,王晓亮还是急忙站起来迎了上去。李若依的步伐果断而又刚毅,根本不给王晓亮留下上前搭茬的机会。王晓亮只好跟在后面苦苦寻求解释:“怎么了,若依,发生什么了事?是不是今天我来晚了?要是来晚了,后天我一定会再早些来。”李若依置若罔闻,王晓亮又苦苦求道:“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倒是发个话,我好改正还不行么?”李若依突然停了下来,“王晓亮,我问你,我爸究竟是怎么进的医院?”李若依转身怒吼道。“那、那天晚上我和李师傅吃完年夜饭,我去了院子里,而李师傅回屋休息了。等我回来,却发现李师傅倒在了外面的雪地上。接着我就叫了救护车……”“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我爸是因为什么倒在了外面的雪地上。”“可能是因为……因为他犯了老毛病……”“他为什么会犯老毛病?”“可、可能是……”“快说,那天晚上你到底灌了我爸多少酒?”“不、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若依……”“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呵,敢情我是冤枉你了?你知道刚才护士跟我说了些什么吗?护士拿着诊断书告诉我,我爸是因为饮酒过量而导致的急性心脏衰竭。可我却不敢相信,因为我爸从来都不喝酒,从来不喝!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你把我爸拉下了水!”“若依,真的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李师傅的心脏有毛病,可那天他要喝我却怎么也拦不住。”“拦不住?那好,既然是他自己要喝而你没能拦住,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却让我不要再纠结事情的起因?你这难道不是心里有鬼、欲盖弥彰还能是什么?还有,怪不得我爸进了医院后,你会如此的热心,你恐怕是觉得对不住我爸,不得已才想到要将功补过,是吧?好,那我现在就谢谢你,好好的谢谢你!”
走廊里又恢复了平静。王晓亮坐在走廊一头的长椅上,而李若依坐在了另一头。
李师傅转入了普通病房,这是对李若依最大的安慰。李若依要在第一时间看到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的父亲,要从此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重逢。与此同时,王晓亮也受够了被冤屈,他要李师傅当着李若依的面来为自己正名。两人在病房的门口又碰了头。然而令王晓亮没有想到的是,他被李若依拦了下来。“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李若依愤愤的说道。王晓亮却以理据争:“这里是公共场所,凭什么我不能进去?”李若依冷笑道:“护士交代过了,虽然过了危险期,但仍然要多加小心。我怕我爸见到的人太多,情绪上会产生波动,从而影响了恢复。所以你最好还是呆在外面。”“如果我不同意呢?”“王晓亮,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是我爸唯一的女儿,我有探视的权利,也有代替我爸选择其他探视人的权利。而你呢?你是谁?难道就凭着一个普通同事的身份,便妄图与我相争?我劝你还是识相点,要不然等我喊来了护士,可就有你好看的了。”
年初五又称“破五”,是喜迎财神爷的日子,因此外面的鞭炮声不断。可在有些人的耳朵里,这“劈里啪啦”的声音却好似一个个气球接连被刺破的爆炸声。
王晓亮带着深深的失落走出了医院。此时的他彷佛又回到了一年前初到省城的时候:那举目的水泥森林令他压抑和恐惧;那满街的钢铁洪流令他焦虑和迷惘;那一张张生疏的面孔令他孤寂和紧张;还有那一句句甜言蜜语和满腔的侠肝义胆令他感到整个省城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不过现在王晓亮并不打算退出,因为省城给了他另一样他在老家梦寐以求却很难得到的东西。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而自来到省城后,王晓亮上班和休息都还没离开过公司大院,更别提在省城里好好的逛一逛了。当然,省城最初给王晓亮留下的印象,让王晓亮不得不保持与这座城市的距离。但日子长了,总归还得去外面的世界找点乐子来消磨闲暇时光。最重要的是现在王晓亮的手头有了零花钱,他有了去拥抱繁华的资本。
这个周末恰逢王晓亮不当班。他回到宿舍先休息了半天,一过中午,他便起了床。洗漱完毕,王晓亮换上了他那唯一的一身又旧又破的便服。对着镜子照了几下,他又往头上沾了点水,然后给自己梳了个五五开。可到了该出门的时候,他才发现脚上的这双白球鞋和他那“完美”的头型似乎毫不沾边。“唉,就再将就一下吧。”王晓亮忍着这强烈的不和谐出了门。到了公司门口,王晓亮正好碰见了陈刚。陈刚是个二半吊子货,开玩笑往往把握不住分寸,有时直让人恨得想去抽他个大嘴巴。“晓亮,这是要出去干嘛呢?”“没啥,随便去逛逛。”“哦。怪不得头发梳的跟牛舔的似的。诶,你忘带东西了吧?”“没,没有啊。”“你的锣呢?”“锣?”“对,还有鞭子。”“鞭子?”“你瞅瞅,是忘了吧?还有猴,猴也没带。来来来,我把我的这个大盖帽也先借你戴上,回头别忘还给我就行。”王晓亮被这顿嘲笑弄的是面红耳赤,心想别再搭理他,让他自讨个没趣。陈刚却蹬鼻子上脸,王晓亮那边已经走出了大门,他这边却还在吆喝:“下次别忘了带只碗。”
王晓亮经常听人提起省城最繁华的那条大街。据说那里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是人山人海;而那里的商场多如牛毛,里面卖的东西囊括天南地北,只有你想不到却没有你买不到。那里还是吃喝玩乐的好去处,各种餐馆、酒吧、舞厅乃至按摩店应有尽有,就是神仙去了也不愿走。王晓亮这回也学精了,他坐上了既便宜又方便的“三蹦子”。而且这三蹦子还能带他走街串巷,让他领略省城的别样风情。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王晓亮没去过苏杭二州,但遍布小桥流水的江南景象却深深的刻入了他的脑海中而成为苏杭二州的特定符号。省城与江南隔着千山万水,纵然不可能有江南的景象,但作为一座古城,也应不乏浓缩了自己文化精华的代表。就比如:石板铺就的蜿蜒小巷和青砖灰瓦、雕梁画栋的古宅。如果足够幸运的话,或许还能于街巷之中听到悠扬的地方戏曲。至少王晓亮一直都是这么认为。
三蹦子载着王晓亮子驶离了宽阔的大街,拐入了小巷。王晓亮忽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崎岖的路面上污水横流,时而有垃圾掉落在路中间却无人问津。巷子两边全是低矮的平房,电线杆则像杂草一样肆意栽设。巷子里充斥着车声、人声,偶尔还会听到狗叫声。还有就是那些老头老太也是扎了堆的在一起晒太阳、闲聊天。巷子很长很长,从巷头到巷尾都是大致的情形。当三蹦子驶出巷子重新上了大路的时候,才又看到了一排排华丽的高楼大厦。
经历了这段旅程,王晓亮的主意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他打算买双皮鞋再去看一场电影。现在,他打算除了买双皮鞋外,再给自己添一身的新衣裳。至于电影嘛,就无所谓看或不看了。
可王晓亮还是低估了自己企图改变在别人心中形象的勇气。当他手里拎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天色已晚,这时商场的玻璃门已不再通透,而是变成了像镜子一样,可以清晰的照出人影。王晓亮往门前一站,自己的形象全部都映在了玻璃门上。尤其是他那五五开的发型,现在已是凌乱不堪。除此此外,王晓亮还敏锐的注意到,一种别在腰间的小方盒正在省城的街头兴起。这种小方盒似乎是某种用来通讯的工具,它发出的“嘀嘀嘀”的声音好像在提醒主人收到了信息。这种小方盒又似乎是某种身份的象征,在它发出“嘀嘀嘀”声音的时候会引来周围人羡慕的目光,同时它的主人脸上又泛起无上的荣耀。王晓亮怎么也不敢相信,在省城的高级理发店理一次发的价格竟然赶上了他在老家时一周的伙食费,而那个小方盒居然更是要耗费他两个月的工资。王晓亮咬了咬牙,既理了发又买了一个小方盒。
一回去王晓亮就把小方盒的号码告诉了陈刚和其他的同事,随后又写信告诉了父母。王晓亮巴不得他的小方盒也能整天“嘀嘀嘀”的响个不停。
一晃又过去了个把月,李师傅的病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天一大早,王晓亮刚走进门卫室,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李师傅,您怎么来了?”王晓亮又惊又喜。“咋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李师傅眯起眼睛笑呵呵的反问道。“您的身体……”“已经养好了。你看,现在比以前还壮实呢。”李师傅说着便撸起袖子露出了胳膊。“是胖了。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那可不。这段时间整天在家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不用干活儿又啥心事都没有,肉长得比韭菜还快。况且若依那丫头做饭又好吃,什么蒸鸡呀、烧鱼呀、炖肉呀,她天天是变着花样的做,我想收口都收不住。”一听到李若依,王晓亮的脸色立刻便暗淡了下来。“若依还好吧?”王晓亮故意将脸转向了另一边。“还好。可就是为了照顾我,她却瘦了不少。唉,我可真是越老越混蛋,竟然只为了图个自己痛快,连累了儿女。哦,还有你。若依都告诉我了,那天晚上是你叫了救护车,又赶在大过年的在医院照看了我几天。要不是你,我的这条命恐怕就保不住了。晓亮啊,我是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李师傅,用不着那么客气,我也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样吧,晓亮,明天咱们不当班,晚上我就订桌饭。你也不必推辞,否则我会更加的过意不去。”李师傅态度十分的坚决,这叫王晓亮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晚上,王晓亮换上了新衣服,又将皮鞋擦得铮亮。完了又用发胶将梳理好的头型固定的稳稳当当。当然,出门的时候没忘了带上他的小方盒。
李师傅没有告诉王晓亮李若依也会来吃饭,当王晓亮一进饭店猛然看到李若依正坐在那儿,一下慌了神。走吧,人既然来了,哪有爽约再回去的道理?何况李师傅也看到了自己;不走吧,万一李若依再犯了她那小姐脾气,那这顿饭吃的会是一肚子憋屈。正当王晓亮左右为难的时候,李师傅朝着他挥了挥手,“晓亮,别愣着,快过来。”王晓亮顶着浑身的不自在走了过去。
李若依倒是显得豁达,仿佛和王晓亮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晓亮,你咋变样了?”李若依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王晓亮,直把王晓亮羞成了大闺女,就差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了。“你当人家晓亮还没长大?说不好人家晓亮已经开始处朋友了呢。是不是,晓亮?”李师傅也跟着帮腔道。“那可太好了。喂,什么时候能领出来也让我们瞧一瞧啊?”李若依又趁机调侃了起来。王晓亮从坐下一直沉默不语,李若依也渐渐猜出了端由。“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其实我早就想给你赔个不是,只是忙着照顾我爸而没有机会。”“你没有错,用不着道歉。”王晓亮硬生生的回了一句。李若依则难掩惭愧:“我爸转入普通病房后的第三天能开口说话了,我便问起了他事情的真相。果然跟你说的一样,是我爸非要喝,而你怎么拦也没拦住。”“丫头说的没错,这事儿全然怪不得晓亮,要怪只能怪我胸量太小,跟自个儿的闺女闹了别扭,却只能借酒来疏解心情,结果差点送了命。今儿个我也要给晓亮赔个不是。”李师傅端起了茶杯,“不过今天咱们不喝酒,咱们喝饮料。”王晓亮听着这话,感觉是那么回事儿却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但不管怎样,自己总算是撇清了责任,李若依也重新示好,王晓亮因此这才放下了心结。
王晓亮的小方盒第一次发出了清脆的“嘀嘀嘀”声。显然,王晓亮对它还是十分的陌生。还是李若依提醒到:“晓亮,你有没有听到‘嘀嘀’的声音?”王晓亮幡然醒悟,连忙掏出了小方盒。“哟,这是个啥玩意儿?”李师傅也要凑过去看,却被李若依拽回了椅子上,“爸,那叫传呼机,晓亮来消息了。不过你不能看,那是人家的隐私。”李师傅又凑到李若依的耳朵旁,“我看,八成是晓亮女朋友发来的,现在晓亮已经被严加看管了。”“那叫关心。”李若依捂嘴笑道。然而王晓亮却没有因为这“嘀嘀嘀”的声音脸上泛起荣耀,反而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晓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李师傅察觉到了异样,“丫头,快给晓亮倒杯热水。”李若依正要去拎壶,王晓亮却突然站起来奔向了门外。“你要去哪儿?”李师傅着急的大喊。可李师傅没有得到王晓亮的回应。而直到饭店打了烊,也没见王晓亮再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飘起了细雨。王晓亮望着车窗上滚落的雨滴,彷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庙会:那天早上,母亲在家中拜完了佛祖便带着他坐上邻居家的马车赶往了县城。县城里好不热闹,一条大街上到处是唱戏的、踩高跷的、扭秧歌的、划旱船的、耍杂技的、还有卖年画的,王晓亮不得不睁大了眼睛。当王晓亮跟着母亲来到一个捏面人的摊子前,看到一个老头儿正在捏面人时,他被深深的吸引住了。他最喜欢的是孙悟空。只见这孙悟空踩在筋斗云上,一手掐腰、一手攥着金箍棒,像是正在与妖精缠斗,那样子十分的威风。更让他惊奇的是这孙悟空还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甜味,他好想去舔上一口。而孙悟空后面的唐僧、猪八戒和沙和尚也同样栩栩如生。王晓亮看的入了神,等他想起来再要找母亲的时候,母亲却不见了。他没有慌张、也没有哭,而是自己一个人四处的溜达。但他不知道,这时的母亲已经快要急疯了。王晓亮清楚的记得就在戏台前,母亲终于找到了他,母亲的痛哭声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随后母亲便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座寺庙。母亲拉着他一起跪在了佛像面前,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晓亮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然后母亲拉着他对着佛像拜了又拜。王晓亮还记得在回家的路上,母亲一直把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一刻都没有放松。
现在,王晓亮又在心中默默的重复起了母亲当年的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母亲能平平安安。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雨越下越大,似乎在催促王晓亮赶快回到母亲的身旁。“司机师傅,能不能再快一点?”王晓亮此刻是如坐针毡,无比的焦躁。出租车司机加大了油门,汽车如同一道闪电,在黑夜中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光迹。
开往县城的火车急不可待的拉响了最后的鸣笛。突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空荡的月台上。这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输了,则意味着上次的离别将成为永世的告别。身影踏着水花追上了列车,最终和列车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
雨还在“啪嗒啪嗒”没完没了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