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洁白如雪的槐花纷纷扬扬地飘落，那一瞬间，七道黑影如离弦之箭般划破夜空，带着凌厉的风声破空而来。
蒋灵只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将自己狠狠撞向潮湿的青砖墙，后背与墙面接触的瞬间，那冰冷、粗糙的触感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同时，鼻腔瞬间灌满了腐坏槐花那刺鼻、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分明看到，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些黑影如同被无形的手拉扯一般，不断拉伸变形，每个黑影的身上都裹挟着方才被吞噬同伴的残肢，那场景，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鬼现世，阴森恐怖至极。
"闭眼！"卢逸的软剑在她耳畔呼啸着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弧，那金属震颤声清脆而尖锐，仿佛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传入她的耳中，"它们会折射月光。"话音未落，一只温凉的掌心便覆住了她的眼睑，那掌心的温度让她的心微微一颤。
她只能听见利刃切开空气时发出的尖啸声，仿佛是死神的号角，还混杂着类似指甲挠抓金属的刺耳声响，直钻她的耳膜，让她的头皮一阵发麻。
当卢逸撤手的瞬间，她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三团黑影正被软剑牢牢钉在槐树干上，剑身流转的霜色咒文散发着幽冷的光芒，与黑影身上鲜艳的血纹激烈碰撞，迸射出一道道奇异的火花。
"东南巽位！"卢逸突然低喝，那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蒋灵本能地朝右后方翻滚，在翻滚的过程中，她能感觉到地面粗糙的质感划过自己的身体。
等她停下时，回头一看，原先站立处的地砖已被腐蚀出焦黑的孔洞，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她借着翻滚惯性将掌心按向地面，那冰冷的地面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然而，符咒灼烧的痛楚突然袭来，如同无数根针同时扎在掌心，随后，那痛楚又突然化作一股清流。
她惊讶地发现，那些正在融化的傩戏面具竟在冰面倒影里诡异地重组，拼凑出类似星图的纹路，那纹路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梦境是倒置的镜子......"她喃喃重复着昨夜在古籍上瞥见的箴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然，突然抓起腰间装满槐花的香囊。
当第五团黑影裹着腥风恶狠狠地扑来时，她将香囊狠狠砸向黑影眉心，同时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残缺的傩面。
霎时间，所有散落的槐花都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蒋灵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那些被卢逸斩碎的符咒残片突然在花雨中重组，化作三百六十面铜镜。
每个镜面都映照出不同姿态的黑影，那些黑影在镜中的模样扭曲而狰狞。
而当镜中影像彼此对视时，黑影们突然发出凄厉嘶吼，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其实，镜阵是利用了黑影对猎物的本能渴望，通过镜面的反射和符咒的力量，将黑影内心最想吞噬的猎物影像投射在镜中，从而篡改了它们的认知。
卢逸的剑锋在镜阵中折射出万千寒星，少年眼底闪过惊诧："你篡改了它们的认知？"此刻，他的心中满是震惊和疑惑，更多的是对蒋灵能力的钦佩。
"是让它们看见最想吞噬的猎物。"蒋灵踉跄着扶住树干，指尖还滴着血珠，她的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欣慰。
她看到两团黑影果然开始互相撕咬，被同伴利爪贯穿胸口的黑影竟发出愉悦的尖啸，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伤口处迸溅的黑血在半空凝成新的傩面，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更多黑影从槐树根系涌出，这次它们周身缠绕的不再是血纹，而是与卢逸剑身裂纹如出一辙的金色丝线。
蒋灵突然意识到什么，心中一惊，猛地扯住卢逸的束袖，焦急地说道："别让剑锋碰到金线！
那些噬灵金在蚕食你的剑气！"她的眼中满是担忧。
少年旋身避开突袭的利爪，反手将软剑收回腰间玉扣。
当他再抬眸时，瞳孔已泛起妖异的鎏金色："数到三，把镜阵移到坎水位。"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蒋灵咽下喉间腥甜，十指插入满地残花，那残花的柔软触感让她的手微微颤抖。
那些浸透夜露的槐花突然疯长成藤蔓，缠绕着铜镜组成流动的八卦阵型，那藤蔓生长的声音沙沙作响。
当卢逸指尖燃起苍蓝火焰的瞬间，她看到少年用口型说了句"低头"，她能从少年的眼神中感受到关切。
灼热气浪贴着发顶掠过，那炽热的气息让她的头发都有些发烫，蒋灵蜷缩在藤蔓编织的屏障后，听见镜面碎裂声与黑影的哀嚎此起彼伏，那声音震得她耳朵生疼。
当最后一声爆鸣消散，她透过藤蔓缝隙看到满地金色灰烬，而卢逸正单膝跪地喘息，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已将袖口染成暗红。
看到卢逸受伤，蒋灵心中一阵心疼，慌忙去扯衣摆想包扎伤口："你的手......"
"无妨。"少年甩去血珠站起身，月光照亮他颈侧浮现的龙鳞状纹路，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毅，"倒是你，方才篡改梦境认知时，是不是看到了傩面的第三只眼？"
蒋灵包扎的动作倏然顿住，心中一阵慌乱。
她确实在构建镜阵时，瞥见某个傩面额间裂开竖瞳，而那瞳孔的纹路竟与卢逸玉扣上的家徽重合。
正要追问，掌心符咒突然剧烈灼烧，那痛楚让她差点叫出声来，那些本已沉寂的傩戏面具竟在灰烬中重新浮现，这次每个面具嘴角都撕裂到耳根，模样恐怖至极。
卢逸突然将她拽到身后，剑鞘横挡在二人面前，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让蒋灵心中一阵温暖。
蒋灵听见槐树林深处传来骨笛的颤音，比之前更尖锐，更饥饿，那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怨念，让她不寒而栗。
蒋灵指尖的槐花突然迸发青芒，三百六十面铜镜在虚空中重组为莲花阵。
卢逸剑锋点地，霜色咒文顺着青砖裂隙攀上黑影脚踝，那咒文散发着幽冷的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
当第一片镜面炸裂成星屑时，少年突然扣住蒋灵的手腕，将她掌心血珠抹在剑脊上。
"乾坤倒转！"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染血的软剑骤然化作游龙，裹挟着镜阵折射的万千月光扑向黑影，那场景壮观而震撼。
蒋灵感觉脚下地砖化作水面，那些挣扎的黑影每撕裂一片衣角，镜中就会跃出同样狰狞的复制体反噬本体。
卢逸的束发绸带被气浪扯断，墨发飞扬间，颈侧龙鳞纹路竟与镜中幻象共鸣出凤鸣，那凤鸣声清脆而响亮，仿佛来自天界。
"就是现在！"
蒋灵十指插入发间，发簪迸射的银丝将最后七道傩面钉入阵眼。
当所有镜面同时映出黑影额间的竖瞳时，整条街巷突然陷入绝对寂静——紧接着爆发的气浪将槐树拦腰折断，黑色血雨在半空凝成冰晶，那冰晶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纷纷扬扬地落下。
卢逸接住脱力的少女时，发现她瞳孔泛着不正常的琉璃色。
蒋灵颤抖的指尖还攥着半片傩面残片，上面新生的金线正疯狂吮吸她掌心血珠："它们...在梦境里种了噬梦蛊..."话音未落，少女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竟在月光下凝成细小傩面。
卢逸瞳孔骤缩，他认得这是灵识溃散的征兆——那些金色丝线根本不是噬灵金，而是能侵蚀梦核的千年尸蚕！
他的心中满是焦急和自责。
黑影残骸突然再次聚合，这次它们周身缠绕的不再是金线，而是与蒋灵咳出的血沫如出一辙的猩红傩面。
卢逸将软剑横咬在齿间，空出的双手飞速结印，他的动作迅速而熟练。
当地面浮现二十八星宿阵图时，他猛地将剑锋刺入阵眼，喷涌的灵气将整条街道抬升三尺。
"撑住三十息！"
少年染血的侧脸在灵气风暴中忽明忽暗，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决绝。
蒋灵感觉有人将自己的手掌按在滚烫的阵眼上，那炽热的触感让她有些难以忍受，残存的梦境之力突然不受控制地倒灌进星宿阵。
她看见自己的意识化作万千萤火，顺着阵纹流向黑影额间的竖瞳。
濒临崩溃的瞬间，某个被遗忘的梦境碎片突然闪现——昨夜古籍上残缺的傩舞图谱，此刻竟与卢逸的星宿阵完美重叠。
蒋灵用最后的气力咬破舌尖，在虚空中画出倒置的傩面图腾。
正要扑杀的黑影突然僵在半空，它们额间竖瞳不受控制地转向同伴。
蒋灵听到自己发出双重声音："尔等最渴求之物..."
数百道猩红傩面应声炸裂，黑影们竟开始疯狂撕扯同伴身上的金线，被扯断的金线落地即化作毒蟒反噬施暴者。
卢逸趁机抱起昏迷的少女跃上屋檐。
他颈侧龙鳞纹路已蔓延至锁骨，玉扣上的家徽正在龟裂。
当最后一条毒蟒在星宿阵中自焚时，少年突然将染血的唇贴上蒋灵眉心。
"以吾半魂为契，封！"
鎏金咒印在少女额间一闪而逝，那些躁动的傩面残片突然沉寂。
卢逸踉跄着跌坐在地，袖中掉落的龟甲显现出裂纹——卦象显示西南坤位有血月将临，而他们此刻所在的屋檐阴影里，正悄然浮现半张青铜傩面。
蒋灵苏醒时，首先闻到的是混着药香的槐花气息，那清新的气息让她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她发现自己躺在流动的星河舟上，船头少年执剑的身影映着满天星斗，衣摆残留着焦黑的灼痕。
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庆幸。
"你的玉扣..."
她注意到卢逸腰间空荡荡的束带。
少年回眸时，眼尾还残留着未褪尽的鎏金色："换了你袖中的槐花种子，不亏。"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抬手接住飘落的星屑，那些光点竟凝成微型傩面，"噬梦蛊虽除，但我们在黑影记忆里看到的青铜祭坛..."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蒋灵突然按住心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凤翎状的金纹。
星河舟恰好在此刻穿过水幕，月光下浮现的古城遗址上空，正悬浮着与两人身上印记完全相同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