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赏花宴上
皇后娘娘端坐在主位之上，身姿端庄优雅，她身着一袭墨绿色的衣裙，佩戴了一套清雅的珍珠发饰，引人注目的是簪在发髻间的绿白色牡丹。
色泽淡雅却又不失明艳，与皇后娘娘墨绿色的衣裙相互映衬。
相比之下，那些身穿锦衣华服、头戴金银珠宝的小姐们瞬间显得俗气许多。
赏花宴被精心安排在了荷花池畔一座雅致清幽的水榭厅内。
这座水榭厅依水而建，周围环绕着一池盛开的荷花，微风拂过，荷叶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清香。
内务府的将众多名贵珍稀的花卉品种一一摆放于水榭厅的四周。
步入水榭厅后，无论选择坐在哪一个位置，入目皆是花卉。
“诸位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莫拘束。”
皇后说着，向坐在右手边的玄华看去。赏花宴说到底还是借着六公主的名头办的。
玄华起身，今日她一身粉色衣裙，与平日比也是精心打扮一番，格外娇俏动人。
但她见到这些个赴宴的小姐，还是心中忍不住感叹，平日的宴会哪里会有那么大的阵仗。
“今日本公主特地让蜜玉楼送来了新品，名为雪染花，各位小姐用完不忘多赏赏这满园春景，为自己喜爱的花作诗，我请母后来评判一番，前三名可带走心仪之花。”
满园花卉虽说无一不是价值千金，可在座的小姐又哪缺那点钱财，作诗自然是给她们机会在皇后面前表现。
玄华落座后松了口气，自己任务完成了，端着手中的雪染花同言烨挨在一起说悄悄话。
两人肩并肩地挨着坐在一起，言烨歪着头看向身旁的玄华，轻声问道：
“这满场的小姐家世才干各有出挑，干娘想选一个怎样的女子做太子妃？”
言烨微微皱起眉头思索
玄华嘴角轻扬，悄悄凑到言烨的耳边回答道：
“自从那帖子发出去之后，这些小姐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详细地禀报给母后知晓。”
说着，玄华望向不远处的小姐们：
“你就看今日这些小姐们的衣着和配饰，选妃大家心照不宣，可明面上这次可是赏花宴，并非正式的宫宴，那满头珠翠的倒是不伦不类。”
“再瞧那边那位陈小姐。”
言烨顺着玄华的目光望去。
陈小姐身着水蓝色罗裙，外头罩了一件银白色外纱，用一支珍珠发钗攒起长发，一眼望去，反而在这姹紫嫣红中格外出彩。在玉兰花旁更显得娴静温婉。
言烨心中咋舌，这些家族看来都是用尽心思了。
玄华叹了口气：
“哎呀呀，烦死了，跟我们又没关系，走，我们去赏花。”
说罢，玄华拉起言烨就朝着离水榭厅最远处走。
“华姐姐，我俩用不用作诗？”
言烨托起一朵海棠时，突然想到，回头问玄华。
玄华还未考虑过这问题，毕竟言烨不可能选太子妃。
“不用吧？”玄华犹犹豫豫道：“我们不交母后也不会说什么。”
正在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一道声音打断了两人。
“见过公主，言小姐。”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是受邀参加宴会的女子，不过看着总有些眼熟。
玄华选的这地方刚好被花丛包围，这位小姐与其他小姐倒是不同。
就这一会儿，言烨想起这名小姐也是太学学子，名叫秦玉然。非常有名气，出名的便是她刚正耿直的性子和扎实的学识。
“玉然师姐。”言烨心底对她还是佩服的，笑着同秦玉然打招呼。
玄华听言烨的话也想起此人是谁，惊讶竟然会遇到这位师姐，这邀请帖子并不是玄华拟的，皆是由皇后过目发出。
玄华听说过这秦玉然的名号，家世并不高，入太学全凭自身本事，母后竟然能想到请她。
“我也想在这里躲片刻，公主和言师妹不会介意吧。”
言烨和玄华对视一眼，点点头。
秦玉然见她们俩惊讶的神情，微微一笑，直白道：
“那位置对于我而言还不如成为一名教书先生来得实在。”
言烨心想这秦玉然果然跟传闻里一样。
但这么看，秦玉然今日的穿着就很别扭了。
秦家只是个五品官，但今日秦玉然的穿着却不比其他小姐差分毫。
收到言烨疑惑地眼神，秦玉然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嘲与无奈，不过她并没有多说。
没甚话讲后就绕过言烨和玄华，同她们隔出一段距离。
言烨和玄华本就静不下心来赏花，时不时有小姐上前同她们问好，两人也不免悄悄说起这些小姐的事迹。
皇后娘娘慧眼如炬，言烨和玄华提起这些小姐，除了她们大多显赫的身世外。
养在深闺的姑娘不卑不亢，礼仪周全，精通琴棋书画，从边关归来的姑娘，性子耿直豪爽，善于骑射，更有的样样皆占，堪称十全十美。
言烨这个上辈子看过宫斗剧的人不禁感叹，这些的好姑娘真的愿意入东宫吗。
目前来看，入东宫确实是所有女子无上的荣耀。
回到宴上，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已经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一一摆放在各位小姐的桌案上。
言烨和玄华对视一眼，不免得心虚。言烨偷偷去瞧皇后的神情。正好和她对上视线，言烨抿着嘴冲着皇后暗暗撒娇。
过了一会儿，一个宫女到言烨身边低声道：
“言小姐，娘娘说再怎么也要交上去。”
言烨当即明白了，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做起画来。对她来说作画可比作诗简单多了。
不多时，宣纸上便多了一株绿幕隐玉，正是皇后娘娘头上的牡丹，言烨左看右看，在一旁写下一行小字：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
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
言烨脑海里突然就想起这首诗，拿来夸夸干娘正好。
作完诗，玄华看着一大半的小姐们都若有似无的注意主位上她母后翻动宣纸的动作，便提议大家来玩游戏。
击鼓传花，惩罚也很简单，失败的人就说出在场的一种花卉品种。
到底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姑娘，在场没有男孩，玄华又来带头。
哪怕性格腼腆的也很快融入进来，忘了刚才作诗的紧张。
一时间，水榭厅欢声笑语不断，玩着玩着，传花就变成了抛花，有的把花抛出去，就同旁边的小姐互相抱在一起，直笑。
“快接着！”
“哎哟，快点快点！”
“接着！”
可怜被用作道具的娇花，最后在小姐们的手中被蹂躏得掉了好几片花瓣。
等玩够了，众小姐看见主位上皇后娘娘笑吟吟地看着她们才感到不好意思。
言烨玩得高兴，她和玄华笑得肚子都痛了，互相扶着，回到座位上还意犹未尽。
宫女宣布结果：
第三名是光禄大夫之女陈蕙娴，第二名是秦玉然，第一名竟然是将门出身，卫国公之女肖姝。
皇后娘娘不掩赞赏，
“三位小姐才貌双全，本宫额外有赏。”
三位小姐看中的花也将不日送到她们的府上。
赏花宴总还要有个结尾，玄华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言烨见状，琢磨片刻。
“方才游戏有些小姐的头发都乱了，不如让她们移步到云瑶阁休息，那里也离宫门不远。”
玄华觉得是个好办法，当即吩咐下去。
众人也没有异议，纷纷起身跟着宫人的指示走。
言烨和玄华走在前头，言烨悄悄道：
“其实我觉得玉然师姐收手了。”
玄华皱眉后，也点点头。
玉然师姐的才学连在太学中都数一数二，在场的更是谁也比不上。
“其实我觉得玉然师姐没想拿前三，只不过没想到我们都这么——”
言烨对玄华自然没什么忌讳，脱口而出：“蠢。”
“那我俩岂不成最蠢的了！”玄乎轻轻打了一下言烨的胳膊。
“那算了那算了，玉然师姐只是稍稍控制，稍稍。”
就在这时
“啊！”一声惨叫，随后是杂乱的惊呼声。
“有人落水了！”言烨和玄华连忙跑回水榭厅。
在湖边的围栏旁，聚集着一群神色惊恐的宫女太监。只见湖中，有一个身影正在水中拼命地挣扎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湖水吞噬。
那些世家小姐们一个个花容失色，纷纷站得老远，生怕再有什么歹人突然冲出来闹事。
此时，皇后正被一群宫女和太监紧紧地簇拥着。
玄华和言烨返回到水榭厅后，迅速被人带到皇后身边。
一阵急切而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这时候尤其明显：
“蕙娴！蕙娴！”
言烨望去，是景侯府的钱大小姐。
秦玉然看不下去，站出来大声道：
“人命关天！都看着做什么！还不快救人！”
离秦玉然最近的几个太监都一脸为难之色，结结巴巴地说道：
“奴才……奴才实在是不会水啊。”
听到这话，言烨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抓住玄华的胳膊。
玄华此时也是满脸焦急之色，显然已经看不下去眼前的状况了。
她厉声喝道：“还不赶快救人！”
公主诏令一下，瞬间便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太监冲出来纵身跃入湖中。
眼看着那两名太监已经开始行动，言烨和玄华心中稍安。
但还是按捺不住想要靠近围栏查看情况。刚迈出步子，言烨就被身后的宫女给牢牢拉住了。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正好瞧见皇后对着她们轻轻地摇了摇头。
等人终于被救上岸后，言烨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心中不由得一惊——原来被推入水的竟然就是那位陈小姐。
陈小姐的衣裙此刻也完全湿透，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身躯之上。
皇后身边的宫女迅速走上前去，用一条厚厚的毛毯将陈小姐包裹得严严实实。
：“将陈小姐送到本宫宫中去，传太医来为陈小姐好好看看。”
没想到那陈小姐突然“扑通”一声直直地跪倒在地。
她刚从鬼门关回来，正惊魂不定，悲凄的大喊：
“求皇后娘娘为小女做主，小女是被人推入水中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众人，这些年轻的小姐少有人见过如此骇人的阵仗，一时间惊叫声四起。
不过很快，这些小姐们便回过神来，意识到皇后还在此处，于是纷纷匆忙跪地行礼。
而此时的言烨，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玄华跟她所提及的“杀人”。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玄华，玄华也想到了。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烨儿别怕。”玄华安慰言烨道。
言烨去看皇后，皇后早已没了赏花宴上的温和，横眉厉色，紧紧盯住水榭厅中央的陈小姐，又将水榭厅一众扫视一遍：
“通知内务府和侍卫处，将水榭厅给我围住，不准人进出。当着本宫的面行杀人之事，本宫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随后给身旁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便坐下。
陈小姐被带到一旁安抚，玄华和言烨被带到皇后身边，坐在两张小凳上。
其余一众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
很快侍卫将水榭厅围得水泄不通，内务府派人挨个审问。
言烨也是头一次见到这场面，只敢靠在玄华身边嘀咕：
“华姐姐，这要怎么查？”
玄华自事发起就一直担心言烨被这样的场面吓坏，此时倒是松了口气：
“内务府有内务府的手段，定然能把人抓出来。”
这一审一个时辰便过去，气氛逐渐紧绷。
小姐，宫女，太监一个个被带走又一个个回来，神色五花八门。
一个嬷嬷走进来后，玄华低声告诉言烨：
“有结果了。”
嬷嬷走到皇后身边，低声同皇后说了什么。
皇后神色并未有何波动，只是淡淡的说道：
“将各位小姐送回府，切要保证安全。”
言烨一头雾水，看着水榭厅里的人们逐渐离去。干娘并未让她和玄华一同离开。
“带上来吧。”
陈小姐换了一身干净衣裙，先行走到厅前。
紧接着，言烨看到内务府的太监押解着两名女子来到了她们面前。
定睛一看，其中一名女子竟然就是当初陈小姐落水时呼喊的钱大小姐！
而旁边的是她的庶妹。
言烨不禁感到十分惊讶，而此时的陈小姐更是惊愕不已，她脸色煞白，慌乱地说道：
“皇后娘娘，是不是弄错了？”
皇后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旁的嬷嬷则微微一笑，目光投向陈小姐，轻声安抚道：
“陈小姐不必惊慌。”
“经过内务府详细调查，现已查明正是这位钱家的二小姐亲手将您推下水的。”
“不过，据查此事背后乃是受到了其姐姐的胁迫所致。如今，这二人都已如实招供，请娘娘定夺如何处置。”
陈小姐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
“这……这怎么可能呢，我与明儿素来交好。”
景侯钱家是京中的老牌贵族了，陈小姐的父亲官职虽高但还是比不上景侯。
这件事如发生在外面，靠着景侯家的权势就算查出来也大有手段将其抹掉。
但这发生在宫中，还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太子选妃宴上，只能说这钱家姐妹胆子太大了，也将宫中的手段看得太轻了。
皇后端坐在高位之上，她那绝美的面容此刻如冰雕一般。
只见她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轻蔑至极的眼神冷冷地看着跪在下方的两个人。
轻轻接过一旁宫女地上来的热茶，轻啜了一口。
待咽下口中的茶水后，皇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景侯府还真是好样的啊！”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威压。
听到这句话，原本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两个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她们拼命地磕着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砰砰”的声响，嘴里还不住地求饶道：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
皇后冷冷说道：
“景侯府长女竟敢指使庶妹恶意杀人，此等行径不仅无视我皇家威严，更是公然践踏王法，即刻赐自尽！”
“景侯府庶女虽行杀人之事但本宫看在是受人威胁，便免其死罪，通知京兆府按律令处置。”
随着钱家的两位小姐被拖走，皇后再次开口道：
“传本宫懿旨，从今往后，钱家女子五代以内皆不得参加选秀。”
原本好好的一场赏花宴，却发生这样的事。
尽管皇后表面上依旧神色自若，但站在一旁的言烨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干娘心中深深的失望之情。
言烨默默地看完这一切，钱家大小姐和这陈小姐平日里积累了多少私仇旧怨尚且不谈。
如今就敢在在这样的宴会做出这样的事，要真以后入了宫，“杀人”只会愈演愈烈。
言烨跟着玄华回了凤仪宫，皇后难得将两人叫到自己的寝宫。
言烨和玄华一边一个趴在皇后的膝头，此时的皇后娘娘又成了言烨和蔼可亲的干娘。
皇后叹了口气：“你们都长大了，今日之事本宫就没有避着你们。无论是这宫中还是后宅，只要被高墙围起的地方就免不了像今日这样的事。”
言烨的脸颊被一只玉手抚摸着，她抬头看着干娘，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