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仙身长玉立，目光望向她，冷不防道：“你看得见我？”
那声音如雷声撞进岩石的罅隙般低沉，有促使听者回答的压迫。
清殊静立，有些惊魂未定，硬抽出理智来答：“看……不见。”
“看不见还能答话？”神仙冷笑。
清殊：“我#@￥%%￥……”
凡人都该看不见他，亦看不见鬼。她两者都能见，应有些特殊之处。
陆渊随手将链柄往空中一抛，皉虎便咬接过柄，他走到清殊面前，居高临下得打量她，也不顾她的慌乱，只是扬唇笑言：“方才那独腿鬼说你会看命格？”
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无敌，超级有趣的事。
独腿？清殊瞅了眼，她在书谏中看到过，独腿鬼生前是瘸子，因怀有身肢残缺的怨念，死后便会成为独腿鬼，将人的魂魄咬死，随后砍下腿接在自己身上。
她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答陆渊：“小民略会。”
人在做天在看，她是一点都不敢欺瞒神仙的。
陆渊眼中生出一丝笑意。不久前，命格薄大乱，月下老儿急癫，原来罪魁祸首在这儿。换做从前他也许会帮帮月下老儿，可月下老儿近日得罪了他，他偏不乐意帮这个忙了。
“你真是神仙？”小民壮了包天大胆来问。
神仙挑眉，忽地道：“我不是。”
小民疑惑：“那你为什么抓鬼？”
神仙大言不惭：“我抓鬼来吃。”
“吃？”小民怕听错了。
“对，我喜欢吃鬼。”
……
那独腿鬼听闻自己要被吃的噩耗，猛得惨叫一声，凄惨至极。
清殊没听过这类的传说，也不敢置喙。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俊朗的人抓着恶鬼大快朵颐的模样，简直瞠目结舌。
再抬眼，陆渊嘴角挂上一道极恶劣的笑意。这才意识到被捉弄，清殊确信这人不会是神仙，神仙当是仙气飘然，沉稳内敛的，哪能像面前这人，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清殊咳了咳，还是端正道谢：“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陆渊施恩一般：“既然你今日撞运碰见了我，我不如就再提点你一番。”
清殊料想，此人虽不是神仙，却能御链骑虎抓鬼，定也不是寻常人。听君一席言，也算一席。于是面露真诚，抬起清波明眸看他：“公子请说。”
她身着素袍，玄英发浓于沐攀卷于木簪，顶着一张不施粉黛的清丽面容，端丽冠绝。虽比不上惊艳绝伦的姝丽，却也是足以让人驻足的玉人。
陆渊眼神一掠而过，笑意淡淡：“近日若碰见一个乞丐似的满头乱糟白发，背着一个大布袋的红衣老翁，定要做一件事，若是不做这件事，轻则被拔舌，重则被剥皮。”
清殊不由双目瞪大，半信半疑，追问：“何事？”
陆渊：“一见他，你就跑，并且边跑边喊‘泼皮老儿多管闲事’这八字，少说一个字，你都会遭殃。”
清殊：“啊？”
陆渊转身悠哉悠哉得朝皉虎走去，抛下一句话：“信不信由你，我言尽于此。”
清殊还来不反应，再抬眼之时，独腿鬼，皉虎和他通通都消失了，那处地方只余下一丝未散尽的白烟。
周围又恢复了沉寂，方才发生的一切就似一场梦境。
禅堂坐禅结束之后，已然日落西山。
清殊下了山，照常坐在了陋棚处，棚外早已排满了人，首当其冲的是一白面书生。书生一进棚就昂头仰面，四下打量起棚子，随后又打量起她。
清殊叫停他的动作：“请坐。”
书生背手而立，嗤声一笑，落了座。
这书生长得文文静静得，一举一动怎都透着恶意。
清殊：“想问何事？”
书生翘起二郎腿，语气不善：“何事？诸事众多，姻缘当先吧。”
清殊算是体会到世人为五斗米折腰的滋味了，郁闷至极。
她手指合并朝他的眉心伸去，谁知这书生猛得向后一避：“这是做什么？”
手举在空中，她耐着性子：“我看命须得触人眉心。”
书生“嚯”得一笑，眼神有种‘这倒稀奇’的意味。他将椅子挪回原位，头往前伸用眉心去碰清殊的冰冰凉凉的手指。
清殊阖眼，意识猝然落入一阵黑暗，她四下张望，看不到任何景象，所有的一切都被泯灭了一般，茫然与恐惧在这个未知的领域里啃噬着她，就似落入了一个深渊。
书生盯着她苦痛的模样，“呵”得笑了一声，攥过她的手腕一把抛甩开。
瞬间脱离情景，清殊险些没站稳，劫后余生般地，只顾喘着粗气。
书生冷笑讽刺：“神的命，你也敢探！”他说完，拂袖一挥，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定睛一瞧，乱糟糟的白发，花白的胡子，背着麻布袋……
几个字从清殊嘴里蹦出来：“红衣老翁。”
月下仙君翻了个白眼，拂着白胡子：“无礼！什么红衣老翁，老朽可是位列仙班的月下仙君！”
她想起那夜那人给的那忠告，事到如今，确实应验了，也顾不得什么了，这一看就是来者不善。月下话音刚落，姑娘转头撒腿就跑向屋门。
当然除了跑，还有……
“泼皮老儿多管闲事。”
“泼皮老儿多管闲事。”
“泼皮老儿多管闲事。”
她急迫得大喊，仿佛念了这句咒之后，这怪老头就能消失。
月下一听，火气差点将白发烧尽，气得浑身直颤：“岂有此理！！！”
他拂袖施法将清殊抓回，又将陋屋门窗锁死。被抓回来的清殊就像个小兔，缩在一边。
月下稍微回了些气了：“如你所见，我是个……神仙。”
清殊：“见过神仙……”
“你见过？”月下身子往前探了探。
姑娘弱弱道：“我是在同您行礼，这是人间的礼数。”
月下暗道，模样倒不像是个会挑事的，奇怪道：“你为何骂我泼皮老儿，还嗤我多管闲事？”
清殊全盘倒出：“有个公子，他指点我的。”
月下：“公子？谁？”
“我不知他的名讳，只见他骑着虎，挥着一条冒青光的铁链。”
静默片刻，月下骤然放声大骂：“陆渊那竖子！”
原来那竖子叫陆渊。
月下挪眼，目及清殊手腕的红绳，思绪瞬间掀起巨浪，忽又隐晦感叹：“真是机缘巧合啊！”
清殊摸不清这话透露着什么天机。再看月下，此刻已经变了脸色，抬手客气得让清殊坐下。
月下：“姑娘，人皆有命数，须得亲自摸索，你虽有这异能，却也不能胡乱用。”
清殊：“我可是酿成了什么大错？”
她一直都是谨言慎行，透露的那些事自以为也都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告知他人的。
“还未，但你若继续下去，那也说不准。”
清殊泄了口气：“劳您费神了，我便就此收手。”
她虽急着筹钱，但也觉得不能犯了祸事，现下只在愁别的筹钱法子。
月下欣慰一笑，点了点头，又道：“你如何结识的陆渊？”
清殊：“先前险些被鬼迫害，是他救了我。”
“如此啊。”月下唇角微提，一字一句拉长语气，似含旁的意味。
清殊：“他也是神仙？”
月下：“他啊，是个没有仙德的武神。”
又撇嘴，惋惜般摇头：“本来有大好的仙途，可惜天性拙直，无法无天。”
姑娘困惑：“武神？”
像人间的将军？
“飞虎金轮执法元帅，手下二十员灵将，六毒大神，五方雷神，五方猖兵。”月下用手指示数，声情并茂，似在展示炫耀什么。
“这么厉害？”清殊语气三分惊叹七分不信。
月下颔首，望着清殊，眼底闪过笑意，随后摆了摆手：“好了，我不多说了。”
他站起来又背起大布袋，偏头对清殊道：“下回见咯。”
他一瞬消失在了视线中，独留清殊回味着月下的话：“下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