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忍着一身火辣辣的痛,雪小暖理了理思绪,自己这是死了,魂穿了,穿到一个十三岁的叫做二丫的姑娘身上。
这个姑娘有个狠毒的奶奶,狠毒的婶婶。
还有个窝囊的爹,病歪歪的娘。
一个叫做大丫的过得更惨的姐姐。
推她下河的招弟是谁?
还有她的腿。
她的腿怎么了?
雪小暖用手摸了摸两腿,右腿正常,左腿细些,她试着蹬了蹬左腿,不得劲,但并不是毫无力量。
那么,这个二丫,应该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
躺在硬板床上,身上的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袭来,让她无法冷静思考,只能一口接一口吸着冷气缓解钻心的痛楚。
就在这时,窝囊爹回来了,和他一起进门的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雪小暖瞟了客人一眼,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眉眼弯弯,端庄清秀。
衣服虽然补丁叠着补丁,看着还算干净。
“二丫,丫蛋看你来了。”
丫蛋?
雪小暖当然不知道丫蛋是谁,但既然能来看她,一定是苦命二丫的小伙伴。
丫蛋先小声问了一句二丫娘的病情:“薛勇叔,吴婶的身子好点没?”
也不等回答,就急切地看向雪小暖:“二丫妹妹,听说你奶打你了,还听说是招弟把你推入河中才摔着虎子的。”
说着就从补丁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小团黑色的东西。
“二丫妹妹,这是我刚才去薛大夫那里讨来的外伤药,我给你抹上吧?”丫蛋说着就走过来,要给雪小暖抹药。
雪小暖吓得赶紧缩了下身子:“谢谢丫蛋姐,我现在不能动。你放在这里,一会让我娘帮我抹。”
心想这黑乎乎的一眼看去极不卫生的药膏,有没有效还两说,抹到根本没处理过的伤口上,不感染才怪!
丫蛋止住脚步,把油纸包好,放到了床边的桌子上。
“二丫妹妹,看到你还能说话,我就放心了。听说你因为虎子磕破头被你奶打,我吓得魂都快掉了,你奶打你从不留情的。”
丫蛋刚说完,就看到旁边的薛勇,赶紧尴尬地捂住嘴。
雪小暖心里一酸,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心知这是原主意识,立刻把泪水强压下去。
看来死老太婆对她的狠毒已经人尽皆知。
“丫蛋姐,谢谢你的关心,你回去吧,我想睡一会。”疼痛中的雪小暖本就不想说话,看丫蛋尴尬,赶紧开口把丫蛋打发走。
丫蛋识趣地站起来:“行。我跟我婶子说挖野菜才出来的,也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改天再来看你。”
薛小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抿了一下,心里却想着丫蛋刚才对便宜爹娘的称呼。
原来便宜爹叫薛勇,便宜娘姓吴。
丫蛋走后,薛勇又舀了碗水喂女儿,雪小暖依旧摇头。
薛勇无奈,自己喝了水,抹了下嘴巴,自言自语道:“缸里只有半缸水,还得去河里挑两桶。”
说着就又出去了。
一刻多钟后,薛勇回来,又要喂她喝水,她还是摇摇头。
“你这丫头,还气上了。”
薛勇嘟囔着,躺到了另外一头。
没过多久,呼噜声就如闷雷般响起。
雪小暖心中满是震惊与愤怒,真是不可思议,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呼呼大睡?
还有,这里的人都只喝水,不吃饭吗?
雪小暖睡不着,她在苦苦地等着天黑,等着半夜的到来。
身上的伤口因为和衣裤粘连,她根本不敢动,一动就要命。
得趁着还没痛死,去河边清理伤口。
因为便宜爹刚去河边挑了水,来回就花了一刻钟,她估计河就在附近。
……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终于,一切都静了下来,对门逗孩子的声音也消停了。
雪小暖费力地坐起来,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身上切割一般。
艰难地下床,脚步虚浮,一瘸一拐出了房门。
左腿跛得比较明显,但的确是可以用力的。
小儿麻痹主要是五岁前感染脊髓灰质炎引起的,病毒主要侵犯的是前脚运动神经元,轻微的一般患脚会短一点,或者出现脚内翻等症状,重的就是瘫痪了。
二丫这具身体还好,轻度小儿麻痹,也没脚内翻,就是神经萎缩导致腿短了点,多年未医治导致肌肉萎缩。
去年某国研究出了治疗轻度小儿麻痹的特效药,只需五天一粒,连续服用十次,再辅以按摩康健等,就能完全恢复受损的神经。
如果在现代,这算是一个通过疫苗可以预防、通过药物可以治疗的已被攻克的病症。
可这是古代!
唉,穿的是什么命?
雪小暖心中涌上无边的悲哀。
月亮高悬在天空,很圆很亮。
她小心打开院门。
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给她披上一层冰凉的银纱,远处哗哗的流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瘸一拐地顺着水声慢慢走过去,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痛苦。
一辈子都没这样痛过。
这种疼痛不仅仅来自身体上的伤口,更来自内心的绝望。
她在那边车祸死了,多半还死无完尸,一想到爸妈要承受这样的打击,她的心就如重锤敲击,一下一下扯得好痛。
爸爸妈妈,原谅不孝女儿吧,她先是不婚不育不曾留下一个孩子,接着又不管不顾抛下你们。
现在已经受到惩罚了。
雪小暖边走边流泪,分不清楚这泪是身上痛出来的还是心里痛出来的。
可惜再心痛也回不去了。
强忍悲痛,雪小暖努力适应这长短不一的两条腿,让自己走得平稳一些。
一条湍急的河出现在眼前。
河心的水流如脱缰野马,奔腾呼啸,撞击着一块块石头,溅起层层水花。
好在近处是一个回转的河湾,河水在月光的安抚下,一改湍急,变得温情脉脉。
水流轻缓地打着旋儿,粼粼波光越发柔和,仿佛无数细碎的银片在水面漂浮。微风轻拂,水草摇曳,四周蛙声虫鸣交织,似在演奏一首自然的夜曲。
雪小暖无心欣赏夜景,把屁股挪到河边一块石头上,弯下腰,小心翼翼清洗手臂伤口周围凝固的血迹。
河水的清凉让伤口又换了一种疼痛。
深吸一口气,接着又洗腿上、脚上的伤口。
病腿上也是伤痕累累。
死老太婆太狠了,两只腿上就没一块好肉,伤口几乎都沾着布,她不得不把腿泡在水里,轻轻撕扯着裤子。
痛!
每一下都疼得她冒冷汗。
以前给病人处理伤口只觉得病人嗷嗷大叫很是闹腾,现在轮到自己了,才晓得就算软组织受伤,也要看受伤的程度,如今这情况就痛得根本无法忍受。
手脚伤口都洗过了,她又把外衣撩起来,用手浇着水,清洗看得见的伤口。
肚子上基本没伤口,背上伤口又洗不了,只好忍着。
指望便宜娘给自己洗伤口貌似指望不上,不如把衣服都脱了,在水里泡一泡,反正现在半夜三更,也没人看见?
想到就做。
忍着撕裂的痛,雪小暖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来只剩一条里裤。
……
与此同时,四十里外的弇州太守府前院,笑语喧哗,灯火通明。
几人志得意满,推杯换盏。
弇州是大卫北地的边境大城,铁门关就属于弇州。
薛家村也属于弇州。
从弇州出发,往西北方向行进,不过五十里的路程,便能抵达铁门关;若是朝西南前行,仅仅四十里,就能到达薛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