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磅礴，萧云苒跪在将军府前失声痛哭。

“夫君，请你相信苒儿，爹爹他是无辜的……”

“夫君，你理理我……求你了……”

萧云苒浑身被淋得透湿，湿黏的衣服像层蒜皮一样贴在她身上，衬得她身怀六甲的身材更显臃肿。她护住腹部，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跪坐而发麻的双腿。

“夫人。”

管家打着一柄油纸伞踱步而来。

萧云苒抬起头看向了他。

“是……是夫君派人来接我了吗？”

她眼中逐渐燃起了一丝希望。

“夫人还是不要犯傻了，”管家讥笑道，“萧尚书，哦不对，现在应该叫萧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当死之臣，夫人您自然也在所难免。”

“不……”萧云苒缓缓摇了摇头，喃喃道：“爹爹他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管家看着萧云苒的样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我要见夫君！”萧云苒仿若回过了神，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大门就准备冲进去。

“夫人，您不能进去！”看到萧云苒的动作，门口的侍卫便齐齐的伸出手拦在了她面前。

“无妨，就让她进去，也好让她死心。”

管家古怪的笑了笑，可此时的萧云苒却被喜悦冲昏了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将军府的陈设似乎变了不少，甚至在一些地方还能看见尚未竣工的痕迹，萧云苒心有所疑，却不敢多言，只唯唯诺诺地跟在管家身后快步走着。

雨天凉气深重，没一会儿她便觉得腹痛难忍，甚至额头上冒出了些许冷汗，和着雨水一同顺着额头流了下去。

但她也不敢叫管家慢些走，她嫁入将军府多年，深知这个管家阿谀奉承的秉性，自己罪名在身，定会被他狠狠羞辱，不如自己忍着痛——横竖这段路都是要走完的。

管家将她带去了书房。

书房倒是没多大改动，依旧是她的夫君喜爱的模样。

管家跪在萧云苒身前，留给她了一个卑躬屈膝的背影，“奴才见过大人，大人，萧大小姐已经给您带过来了。”

“嗯，”萧云苒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先下去吧。”

而后，那道声音的主人便看向了萧云苒，“你来了。”

“夫君……”萧云苒红了眼眶，“你终于肯见苒儿了。”

好像是弃犬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萧云苒抑制不住地发抖，她想像以前无数个浓情蜜意的夜晚一样，走过去抱住他，却因为身上莫须有的脏污，不得不和自己的夫君遥遥对望。

下一秒，遥遥对望的那个人便朝她扔出了一沓生宣纸。

白的，像雪，洋洋洒洒，好像一落到地上就会化掉，就会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彻底消失。

但那只是萧云苒的妄念。

“夫君……”萧云苒抖得更厉害了，“这、这是什么？”

“不识字么？”顾之舫嫌恶地皱眉 ，“休书。”

“萧括结党营私，被判诛九族之罪，我再不与你和离，难道要等着一同被斩首么？”

“我乃堂堂上秦大将，岂能被你以罪臣之女拖累？”

见萧云苒不说话，只是满脸不可思议地摇头，他的表情愈发嫌恶了。

“来人——把这个罪臣之女给我扔出将军府！”

“……不要！”萧云苒猛地抬头，她今天，她今天是来给爹爹求情的！

她绝对不能走！

“夫君，”萧云苒哭嚎着爬过两人之间对望的距离，“夫君，爹爹他也是你的岳丈啊夫君，苒儿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你救救爹爹，求你了夫君，求你了……或者看在你的孩子的份上，救救爹爹吧……”

“若不是为了在朝廷上站稳脚跟，”他一脚踢在了萧云苒的小腹上，“我何须与你惺惺作态！”

“把她给我扔出去！”

“是！”

雨下得愈发大了。

血与泪掺在雨中，被裹挟着涌向苟且偷生的角落。

萧云苒只觉得头昏脑涨。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舒坦的，腹中传来剧烈的疼痛令她痛不欲生。这一切都在表明——她的夫君，亲手葬送了她的孩子的命。

哦，应该顺便也把她给埋了。

毕竟连她最敬爱最亲密的夫君都不愿意帮她，还有谁能为她开脱呢？

还不如死在顾航手上，能脏了他的手，萧云苒觉得自己做鬼都能笑出泪花儿来。

她万念俱灰地阖上了眼。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萧云苒听见有人娇声道：“侍卫哥哥们，我和家姐有几句交心话想说，能不能麻烦大家回避一下呀？如果不合适的话……那就不用啦，我尽量小声一点吧。”

随后便是一众侍卫的附和声与脚步声。

“姐姐，”萧云月款款而来，“你身上……还疼么？”

萧云苒这才回过神来，她一把抓住萧云月的手腕，凄然哭道：“妹妹……”

“姐姐，”萧云月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你这样疼，说实话……”

她一点点地剥开了萧云苒紧握着她的手掌，娇声笑了。

“我觉得好畅快呀。”

萧云苒不可置信地看着萧云月。

她嗓子已经干哑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发出一阵阵“嗬嗬”的抽泣声。

“姐姐可要注意仪态呢，”萧云月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裙摆，反衬萧云苒更加的狼狈不堪，“毕竟您一会儿就要给废王陪葬了，要是还不把自己弄得好看点，恐怕死得会更难看。”

“你——咳、咳！”萧云苒噗地咳出了一口血沫，“你说什么？！”

“哦，姐姐还不知道吧？废王真心实意爱慕了姐姐十几年，最后却为了替姐姐求情病死宫中——这份爱情，还是真叫妹妹感动呢。”

随后，萧云月便笑着将那些事一一告诉了萧云苒。

萧云苒也逐渐从不可思议到忿恨到悲凉。

原来她丢进脸面求来的一纸婚书，不过是顾航处心积虑的梯荣阶禄；而她处处瞧不上、日日讥讽嘲笑的废王爷，却把她当作朱砂痣白月光。

原来她自以为幸福又和美的人生，不过是重重阴谋和机关算尽下的陪葬品。

她……恨……

“萧云月，”萧云苒咬牙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