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方侯府西南角，几点轻微的烛火摇曳在清寒的夜风中，有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小院里静寂无声，似乎除了烛火便再无一点生气。
方灵姗渐渐醒转，空荡荡的屋子只能听到她自己翻动身子的声音，她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剧烈的疼痛，像是有千万根钢针在不停刺进刺出，又像是从内而外生出了很多的倒刺，横冲直撞地在她体内翻滚着、肆虐着。
一丝血痕从眼角流出，方灵姗艰难的抬手，想擦去那令她作呕的腥气，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她的手竟然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恐惧瞬间攫住了方灵姗，她不能死，那些刻骨的恨如毒液一般深深汇入她的意识，她好不容易才重生到这里，自然不希望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再次死去。可现在，她软弱的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将她置于死地。
她脑海中迅速闪过了很多人，胆小懦弱的方侯爷、老谋深算的老夫人、泼辣凌厉的柳芙霜、惯于伪装的方灵珠和方灵静、背地里出坏招的姨娘……似乎每一个人都有不喜欢她的理由，每一个都或多或少的欺负过她。
会有人今夜就来要她的命么？
方灵姗陷入了巨大的不确定中，她知道这府中有人容不下她，所以这么多年来按照他们的意愿装疯卖傻，生生活成一个傻子，只想着熬到嫁人那天，就可以逃离这冷冰冰的家，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他们依然不放过她，哪怕她已经卑微的活成了一个傻子，她们还是要置她于死地。
像是要印证她的猜想，破旧的窗子突然“吱呀”一声，有重重的脚步声落在了屋内。
这不是青竹的声音，方灵姗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她不敢动，也没力气动，只能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身体朝内侧躺着。
良久，那人才压低声音道，“小姐好定力，有人夜闯你的闺房，你竟然毫无反应。”方灵姗听这声音很陌生，知道不是侯府中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慢慢说道，“你既不图财，又不害命，我自然无需害怕。”
那人显然吃了一惊，走到桌子边坐了下去，迟疑道，“何以见得？你就不担心我做出什么毁你名声的事情么？”方灵姗轻笑出声，朗声说道：“我不仅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我还能对你的身份猜出几分。”
“是吗，说来听听。”似乎是被方灵姗的话语激起了几分好奇，那人这次并没有再隐藏自己的声音。
三皇子齐一渊，方灵姗心里很快就洞悉了对方的身份。这下更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厉王齐一渊，虽然在上暨是个人人畏惧的存在，但方灵姗知道，他从不滥杀无辜，死在他手上的，不是欺男霸女的街头混混，就是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渎职官员。
方灵姗迅速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关于齐一渊的记忆，很快就组织好了说辞，“你选择我这么一个偏僻寒酸的小院，自然不是图财。如果是害命，刚才进来之时你便可以下手，而不是跟我说这么多费话。”
“既不图财，又不是为了害命，那会是什么原因呢？”方灵姗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剧烈的疼痛瞬间让她的头脑清明了很多。“深夜入侯府，说明你比一般人更有胆识，要么你是位江湖豪客，要么你就在军队中历练过。可是我父亲方天洛为人胆小谨慎，惹上江湖中人的可能微乎其微，所以，我更倾向于后者，你在军队中呆过。”
那人发出一声惊叹，“想不到传言中痴傻愚笨的方大小姐，竟然有这般七窍玲珑之心。”
方灵姗听出了这话中的奚落，她并未反驳，接着说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你应该也是这上暨上流贵族中的一员。方侯府虽然落魄，但那也是皇上亲封的，在你口中我却听不出半点尊重或者畏惧之意，甚至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和不屑。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习惯了居于别人之上，你是皇室中人。”
话音未落，一股凌冽的气息转瞬袭来，方灵姗的脖颈边突然多了把匕首，森森杀意从雪亮的刀锋上毫不掩饰的弥漫开来。方灵珊冷汗直流，咬牙蹦出了一句，“我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你说什么？”那人顿了一下，方灵姗敏锐的感觉到颈边的匕首向外偏了几寸，长长呼出一口气，再次说道，“我说，我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你怎么知道我的腿有问题？”那人急切的问道。
“你刚才跳窗而入，落地的声音不均匀，那时我便猜到了你的腿有问题，”方灵姗艰难的动了动自己的脖子，“你可以把这匕首收走么？阴森森的怪吓人的。”那人不语，但还是顺从的收走了匕首，慢慢的朝桌子边退了回去。
方灵姗更加肯定了之前的猜想，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刚刚退回去的时候，右腿明显比左腿拖沓了很多。”想到之前听来的一些闲言碎语，方灵姗斟酌了一番又说：“你的腿伤不像是刚发作的，更像是慢慢拖成这样的。我猜你平时不想让人发现，一直强撑着让别人以为你没事，所以才加剧了腿伤的恶化。”
“看来今天的消息都是真的，慕容神医果然来上暨了。”那人喃喃自语了一句。方灵姗却是心里一个咯噔，“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她急急问道。
“你身边那个丫头不就是慕容神医的徒弟么？怎么连自己师傅的行踪都不清楚？还是说，你们俩串通好了，根本就是欺骗大家？”那人一下子就发现了方灵姗话语中的漏洞，声音也突然提高了几分。
方灵姗语塞，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怒气上行，燥涌五内，”白嬷嬷平日里常念叨的一句话脱口而出，让她立刻转移了话题，“你平日里因为腿伤的缘故没少生气，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就像现在这样，”方灵姗慢条斯理的继续着，“从你进来到现在，我没有看过你一眼，但我的分析都是对的，对吧？”
“我的处境你也看到了，所以我可以给你治腿，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那人沉默了良久，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向我父亲提亲，尽快。”迟早要回到那个冷酷的战场，既然三皇子送上门来，她方灵姗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好。”没有一丝犹豫，那人翻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