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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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宜城头点兵。
平川城。
巳时,日头高悬。
城中人头攒动,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东西南北向,数以万计的人,交头接耳摩肩擦踵,慢慢往北城门外涌去。
好些个调皮的娃娃,跟着父母,
一手提着木刀木枪,一手跨骑着竹马,一蹦一跳
口里还不停念着童谣:
“点兵点将,城主出府!横扫九州,平川重骑!驾驾驾啊!”
通往北门的主街,两侧酒楼、茶馆,楼上楼下的窗口,
探出无数个男男女女身影,互相谈论着,这多年未见的热闹场景。
靠近北城门口的一栋酒楼上,越来越多的人涌到窗口。
“啪,啪!”
忽然窗户上发出两声巨响。
楼上最靠窗趴着的一位高个大汉,
手猛地拍在窗框上,将那窗框震地一抖。
他皱着眉瞪着眼,另一只手高举着水酒,
回头暴躁地叫起来:“看便看吧,扯我衣服干啥呢?想爬我头上看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的袖子不小心挂住了你的衣服。”
背后那矮个子的陪着笑,又问了一句,“我第一次来平川,楼下这么多人,是干啥?”
“干啥?你不知道?”
那高个子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咱们平川城城主前段日子,
刚刚彻底铲平了七连城!
今日在城头论功行赏,点兵封将啊!
这件事都传遍四国了,你咋不知道哩?”
“不瞒您说,小弟是大济过来贩蛇药的,昨夜才刚刚入的城。
之前一个月,都在急着赶路,实在不知!”
矮个子摇摇头,继续往前看。
“哦,你是大济药商啊!哈哈,巧了,我家便是做这蛇药生意的!等会咱们可以聊聊买卖!”
高个子脸色转好了不少,热心起来,笑嘻嘻道:
“来来,那你从我前面走,到窗户这边,这有个台阶,小心些。”
“只是你莫要在后面扯我裤子就行。”
“多谢多谢……”矮个子尴尬的胖脸,贴着高个子的胸口擦了过去,
他咧着挤变形的嘴巴问道,
“听说,你们平川城的城主,是天下十二天罡排名第一啊!”
“确实如此啊!”
高个子将身子挺得更直了,傲然道。
“不过,兄台懂这个?想必也是练武之人?”高个子接着问。
“我一年前入的武师境!”
矮个子晃了晃肩膀,勉强腾出手,作了一揖。
“失敬失敬,”高个子立刻更加客气起来,
抽出双手,勉强作了一揖,胳膊肘差点挂到矮个子的脸,
“在下也是习武之人,半年前也入了武师境。”
“这么多人看城主啊!”
矮个子将身子挂到窗台边,探出头,看着楼下人群,
“我啥时候能像平川城主一样威风就好了!”
“像城主一样威风?你可真敢想!”
听他二人大声说话,
隔壁窗户胖子,探出圆滚滚的光头来,大声笑了:
“平川城主既是天罡第一,
还手握威震天下的八万黑蛇重骑呢!
是四国军中公认的第一战神!
这是何等威风!我可想都不敢想哩!”
“这位兄台所言不错,城主的威风,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对面楼上窗户里,
一个瘦子满脸通红,趴在窗边,喝了一口酒,
然后,抖着嘴角的胡须,打了大大一个酒嗝,
“嗝……不过,今日平川城的重头戏,可不是城主点兵,而是城主封将!”
窗边这几人哈哈大笑起来,一齐看向他:
“这位老兄,你莫不是喝醉了!今日城主点兵又封将的大事,大家都知道哇!”
“哦?那你们可知今日封将,最后压轴是哪一位?封得又是什么官职?”瘦子笑嘻嘻看着城门处,睁大了醉眼,又转头看了看对面三人。
“这个,我倒是不知!”光头摇摇了头,那脑袋在阳光下,十分亮眼,“这么说,你知道咯?”
“我自然是知道的,”瘦子仰头又喝了一口酒,“不过,你们可以耐心等着,这点兵封将完了,你们自然也知道了!”
“哎,这位兄台,你先说说嘛!”周围的人,有些心急了,
“咱们这时去城外,已经没好位置了,也看不清城头的盛况。
不如,你先跟大家说说呗!”
瘦子将手中酒壶抖了抖,往嘴巴里灌了最后一滴酒,
笑嘻嘻看着对面,“哪位有酒,借一壶?”
“借?”
对面光头哂笑了一下,
看他卖关子,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将手中满满的两壶酒举了起来:
“酒么,我这里有的是!一壶哪里够喝!
只是,不知道你接不接的住两壶呢?”
“无妨,无妨,试试便知!”
瘦胡子目露精光,盯着酒,嘴巴咧开哈哈大笑。
光头哼了一声,道:
“我看你双手,知道你也是习武之人。
提醒你一句,鄙人不才,已经从武师入了破甲境!”
”那,小心接着咯!”
转眼,光头臂上筋肉高高隆起,
他手一扬,满满的两壶酒,极速旋转,穿过街道人群头顶,冲向对面酒楼,
然后猛然停在了瘦胡子面前窗台上,
一双酒壶,分立一尺远,依然如陀螺般滴溜溜直转,
酒略撒了些出来,浸湿了壶身,看起来滑不溜湫的,
仿佛用手一碰,那酒壶就会飞出去。
“既然请你赐教,奉上两壶酒,又何妨!请慢用!”
光头看着隔壁两个武师瞪直了眼,他颇为自得,豪爽地叫着。
“多谢!”瘦胡子也不多客气,一掌往壶底削去,
两只酒壶往上一跳,飞到一处。
他便不慌不忙,伸出来一个手指头,
随意地一勾一搂,
手指便同时穿过,相距半尺的两只壶耳,
然后掌心一紧,两只酒壶用一只手,就稳稳捏住了,
他乐呵呵地叫着:“太浪费,太浪费,这酒都洒出来咯!”
然后伸手高举,仰头,将两壶酒同时倒入了口中。
光头本想让他出个丑,却看他只用了单指一把勾结实了,毫不费力,
脸色微微变了,不由脱口而出:
“原来兄台是宗师啊!失敬!失敬!”
“城主一贯不喜露面!这都六年未点兵,三年未出府了。”
瘦胡子继续灌了一口酒,自顾自道,
“咱们平川人都知道,城主是多傲气霸道的一个人!
即便平了七连城那帮杂碎,
又怎值得城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四国皇商聚集到城门前,
特意来一次城头点兵?”
“说的也是!”
既然是宗师说话,两边楼上俱是附和的声音。
对面这三人拱手行礼,赶紧问道:
“阁下可知,到底是何缘故?”
“还不是因为……,
嗝……
今日,城主要在四国面前,好好抬举一个人,
来做黑蛇重骑的副统领嘛!”
楼上两排人都惊呼道,
“手握重骑,可杀天罡啊!"
还有人更加惊疑了:
“副统领?当年大统领任职的时候,也不过一纸诏书了事。如今一个副职,却要如此隆重?””
"这......这人到底是谁?”
众人问的话,都有些气短了。
“此人来自大燕,姓方。”
瘦胡子看着城门处,又看了看空了的酒壶,
悠悠道,“其他的,我一概不知了......”
......
平川城很热闹,
可作为平川城的最神秘的府邸,
城主府,
此刻却安静得像一个人都没有。
“呼……呼……”,
“呼……呼……”,
忽然,一阵轻微的小呼噜,
从平川城主府深处,福宁殿里,
轻轻传出来,时不时地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
城主府的贵客,方后来方公子,正在里面睡觉。
突然,在睡梦中的方后来方公子,身子一抖,猛然感觉到,
仿佛有几十把剔骨尖刀,突然插入身体,力透骨髓,
在狠狠搅了一搅之后,又瞬时往下一拉,
伴随着“咕吱咕吱”的响声,
那全身骨头,从头到尾,被刮了一层渣子下来。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刺痛,将方后来从睡梦中猛然拉醒,
“呵……“
他龇牙咧嘴,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眶几乎崩裂,
身侧的双手攥紧,全身僵硬,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又等了许久,绷紧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唉......”,
他长长叹了一声,“这还睡个屁啊。”
可这刚刚的剧痛,让方后来双目一黑,没有力气大声说话,更没有力气爬起来,
他只好依然继续躺着,用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若他出去看上一眼,便清楚,
这实际上,殿墙外面有很多婢女在忙碌着,
或布置花圃,或悬挂彩带灯,或搬着食材准备晚宴,
只是她们刻意脚步轻慢、手上小心。
而且,这些婢女,早在天色刚破晓,就悄悄起来了,
一直都在为城主大人点兵的大事,忙得不可开交,却又不敢弄出大动静。
因为,生怕惊扰了这位扯着小呼噜的方公子。
无他,只因方后来方公子,是城主府的贵客!
前几日,方后来刚刚被平川城主留宿在这寝宫里的福宁殿,
与城主所住的紫宸殿,只有一墙之隔。
世人都知城主乃天罡第一,
但并非所有人都知道,这第一战神府的寝宫里,常年盘踞着一条大虺。
据说,
虺毒御敌,可以直接毒杀天下任何一境强者,
虺毒入药,却又是快速提升武者境界的至宝。
是以多年来,那些不知死活,敢进府刺杀城主,夺取宝物的,确实有不少,
可敢在城主府留宿的外人,方公子是头一个。
他现在躺着的福宁殿,是个雕梁画栋、陈设华贵的三进大套间,
比他当伙计时的酒楼还要大,还要敞亮。
从前他与老爹、哥哥挤在一个房间睡觉时,
从未想过,只一个人睡觉的卧室,
竟然能有这么大!
福宁殿的床是雕花金丝楠木的,
被褥是缎面长绒丝棉的,
按理说,睡在上面应该清爽舒适得很。
所以,昨个一夜,
他时不时地在福宁殿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原因,
自然不是因为这房子、床与褥子!
而是因为,
他骨头疼!
哪块骨头都疼!
而且,这该死的骨痛感,几乎每隔一个多时辰,便要来这么一回。
方后来已经被折腾得好几宿了,没有一次能踏踏实实睡好。
闭眼躺着的方后来,想了想,
觉得还是先看看自己全身的真力,如今到底还剩下多少?
于是,他右手一捏三清诀,真力稍稍凝聚一点,勉强在手腕上略略转了一圈,
想试着,引动将那周身阵法,运转一番,
却立刻痛的牙齿直颤,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浓密的汗珠,滚滚而下。
果然啊,身体这情形,是比昨日更差了!
那好不容易才练成的金刚境真力,现在已经稀薄到百不存一。
取而代之,是一股阴寒暴虐的灵力,在反复冲刷着全身的筋骨和脉络,
不时地,带来一阵阵刮骨之痛。
方后来的身子,不由自主又蜷曲起来。